他只是看着就觉得难以下口,可自从相太医给陛下换了药方后,陛下已经连续喝了这些苦药喝了有三个多月了。
“影响药效啊。”
赵信神情恍惚了一下,不需要魏贤再苦口婆心劝说,自己已经伸手接过那碗汤药,“罢了,直接喝吧,反正已经喝了如此久了。朕啊,还要拖着时日支持明初推行新政呢。他现在已经这么艰难了,等朕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魏贤眼眶一热,垂下头没有在帝王面前失态。
衡玉站在门口,右手死死抓着那道门槛,抬头望着前方,目光略微失神。
“许大人?”
刘礼小声提醒他。
衡玉回过神来,若无其事放下手,缓缓迈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刘礼随他一道走进去之前,下意识瞥了一眼刚刚衡玉手抓着的地方。
坚实的红木门板上,五个手指印隐隐可见。
“美人哥哥,我来看你了。”
衡玉踏入殿内时,赵信刚刚放下药碗,他接过魏贤递给他的帕子擦拭了嘴角,笑看着衡玉。
“明初可伤到了?”
显然他已经知道衡玉被刺杀这一件事情,不然也不能一大早上就立马派刘礼过去召她进宫。
“我的武功美人哥哥还不知道吗,好几年前二姐夫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衡玉回道。
赵信虽然喜欢他端庄有礼、进退有度的模样,但因为自小看着衡玉长大,更喜欢的还是看他这般意气风的模样。
如今见他回答得这般少年意气,不由朗声笑起来,却是牵扯到气管,猛地又咳了起来。
衡玉小心扶起他,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
赵信被他扶着,慢慢顺过气来,“明初啊明初,朕为你筑了丹书铁券,并且为你留了一道圣旨。若日后,若日后……你要好好活着。”
凭丹书铁券可免一死,美人哥哥已经看出他与赵函的决裂了吗?
“太子的性子我知道,他必然不会牵连到我的亲人,而我也给自己留有退路,您不必担心。”
衡玉将枕头叠起来,让赵信小心靠了上去。
赵函的性子他十分清楚,本就不是个嗜杀之人,甚至于对他的态度也很是复杂。
“函儿其实……不适合做帝王。”
赵信一叹。
优柔寡断,偏听偏信,依赖外戚。
以赵函如今的表现,赵信还真不放心把国家交到他手上。但赵函乃嫡皇子,如今的太子,而他已经老了,撑不住去培养下一任合格的帝王了。
其它几个年长的儿子,比起赵函来还要更加不如。
“他是您选定的继承人。”
“若是日后他不够合格,你就用我给你的那道圣旨废掉他,另择新主。”
衡玉终于忍不住,扶着赵信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美人哥哥,你为何这般信任我?”
废除帝王,另择明主,这是何等沉重的信任。
信任到愿以江山社稷相托。
赵信望着他,恍惚之中又想起当年衡玉得中状元,六元及第何等意气风。
“臣欲成为陛下手中利刃,陛下所指,即为臣之剑所指方向。愿以吾身,为陛下扫荡出一方太平盛世。”
昔日所言历历在目。
“即使日后玉儿举朝皆敌,朕也不会让你折戟于阴谋算计之中,更不会让你成为弃子。”
这是他对衡玉的承诺。
衡玉做到了自己所说的一切,那么他也会做到话中所说的一切,护他平安。
兴平二十九年的秋天,许斐上书辞去职务,携着亲眷离开京城这个是非风云际会之地。
他们离开的那天,衡玉站在码头上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