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工友去那塊地玩牌。
連月小雨,那屍體本來就埋的淺,應該很快會露出馬腳。
果不其然,屍體順利在暴雨前被發現了。
報案人是天天去荒地打牌賭錢的工人——合情合理。
他混在一堆工人里一起被監控拍到——毫不引人注目。
唯一的小插曲是:方恆安注意到了他是第一個出現在監控里的人。所以,他坐在了這兒。
可惜,方警官……方同學,你差一點就接近真相了。顧臨奚漫不經心地想。
——至此為止,殺人的嫌疑,引導警察發現屍體的疑點,身份和人設的疑點,全部排除。
他等著方恆安出去,然後在這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應該就會被釋放,他就可以離開這個城市,去做原本要做的事。
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有過一點師生的緣分,但這緣分就好像池裡的一尾魚,順著水波偶爾漾起一次,很快歸於平靜。
魚兒不會再路過同一汪湖水。這次戲劇性的相逢原本該是他們這點緣分的終點。
方恆安的手還握在門把手上。
這個工人,他的名字聽起來和那個人很像。這個被強行按耐的念頭又鑽了出來。
方恆安其實很不喜歡任何能讓他聯想起顧教授的東西。
更何況,這個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嫌疑人,剛才甚至還認了賭博的行徑。
和人前完美到不真實的顧教授看起來八桿子都打不著。
但是那林熹剛才瞬間的神情,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場酒會。
*
那應該是一場學術論壇的晚宴。他作為顧教授的學生一起出席。
那天上午是生講話。如果說平日裡的顧教授看起來還是個書卷氣濃甚至有些清高,但又很有點感染力的老師。那晚宴上的顧臨奚就像一個琉璃雕作,連眼神里偶爾會泛著熾熱的活氣都沒了。
方恆安記得,那天晚上有幾個人一直端著酒杯圍著顧臨奚,他們也是這次酒會的贊助人。
在顧臨奚死後,他查到了這幾個人當時和顧父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旦接受了陰謀的可能,就會覺得所有巧合都有跡可循。
而那時的方恆安什麼也不會知道,他從少年時就是個一根筋的傻子,聽了一天的講座,腦海里只留下了一個顧教授的眼神。
有人會說,人的眼睛是會講故事的,恐懼,快樂,興奮,痛苦,即使隱藏地再好,在突然被問題刺激做出反應時總會有一瞬間的真實。
但是顧臨奚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永遠是烏黑的一團。
那瞬間,方恆安就明白了,他在這裡,正式也好,非正式也好,冷漠也好,親切也好,都只是按自己的角色應個景。
這是精緻劇本里一位並不敬業演員的眼神。
這眼神方恆安只在兩個人那裡見過。一個是顧教授,一個是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