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拉美特利,不是純機械化而是活的機器。」
「恆安,你比較認同哪種?」
方恆安靜靜看了他一會,然後起身把桌子收拾了,最後端那碗紅色的番茄湯時,他忽然說話了。
「我選d。你可能對血液有獨到的理論見解,但這和沾到就難受完全是兩回事。剛才鍾力血濺到你身上的時候,你的呼吸頻率明顯加快。額頭滲汗、手指發抖,臨床上很像血液恐懼症——為什麼?」
剛才還侃侃而談的顧教授把玩著桌上最後剩下的玻璃杯,他低頭看著杯子,好像忽然對上面的千篇一律的工業花紋產生了濃厚的興。
方恆安抬手,抽走了那隻杯子。
顧臨奚:「……」
「累了就不用笑,不想說話可以不說,沒必要繞彎子。」然後方恆安唰地關上了廚房的門——去洗碗了。
顧教授摸了摸鼻子,下意識地說:「等等,我沒有不想說……話。」
他說的最後一個字時,門忽然被拉開了,方恆安走了出來,坐會餐桌邊:「行,那繼續聊。」
「……碗呢?」
方恆安指了指廚房,那邊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洗碗機里。」
——所以為什麼在有洗碗機的情況下,第一次一起吃飯時,要慢悠悠地自己在窗前洗?
顧教授不便反悔,但也實在不想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只好耍賴。
「我只是說想聊,沒說聊什麼——換個話題聊點輕鬆的事怎麼樣?講完睡覺了,頭暈。」
方恆安看了他一眼,竟然也沒發表異議。
顧臨奚心裡鬆了口氣。
不過說是講輕鬆的事情,其實他一個無聊就拿哲學書解悶的大學教授萬沒有看幽默大全的興致,日常生活除了乏善可陳也只剩勾心鬥角了。
正當他差點就可悲地拿出手機偷偷谷歌一個笑話現學現賣時,剛才去熱牛奶的方恆安回來了:「的確不能太晚,明天你得跟我去警局實習。」
顧臨奚忽然想到聊什麼了。
他握著微熱的牛奶杯,身體微微前傾一些,黑色眼眸澄澈地望過去:「那夜深人靜,正好聊聊情感話題吧……方警官,介意嗎?」
方警官看起來很介意,因為他聽到感情兩個字的時候正在淡定地喝牛奶,差點把肺嗆成了麻花。
但等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悶悶地擠出三個字:「……不介意。」
顧臨奚摩挲著杯子,他仿佛沒什麼輕鬆聊天的經驗,連八卦都不知怎麼開口似的。
不知為何,一向沉得住氣的方警官卻先說話了,聲音有種奇怪的生硬,就跟烈士赴死似的:「……你想問什麼,直接說吧。」
顧臨奚這才笑著說:「也沒什麼,純屬好奇。你和那位漂亮的警花秦瀾小姐,是不是——?」
方恆安:「……?」
赴死的烈士走了一半忽然發現迷路誤入了吉普賽人篝火晚會,剛剛懸起的一顆心以更不正常的方式砸回胸口。
他簡直不知道該作出什麼表情,最終化作一種發自內心的震驚:「你在想什麼?不是!」頓了頓,補充道:「我和她不可能——你怎麼會這麼想?」
顧臨奚輕輕「啊」了一聲:「抱歉,誤會了。那天在醫院你昏迷時她很緊張。」
還有今天在警局,秦瀾對方恆安招人的態度和平時注視方警官的神態也比較特殊,但說出來有賣弄是非之嫌,便沒提。
方恆安只覺得又好氣又荒唐:「正常的同事關心吧。」
明明覺得這實在沒什麼好解釋的,他卻還是不得不加上一句:「總之不管別人怎麼想,我是不可能的。別說她還是同事了,其他女孩也不可能。」
顧臨奚覺得方恆安向他解釋的樣子有點奇怪的尷尬,只好開玩笑掩過去:「方老師年輕帥氣、魅力無限,以後總有漂亮姑娘能入眼,何必說這麼絕對呢?」
方恆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喜歡男人。」
顧臨奚默了一瞬。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會順口撩撥一句,畢竟方恆安的確屬於他喜歡的一款。
但或許此刻對方的眼神太沉重專注,他看得心中一顫,竟不太敢在這時候說出輕佻的話來。
於是他一時不知怎麼接這句話,只好乾巴巴地說:「啊,是嗎。」
方恆安的心其實已經快從胸口撞出去了,但他還是盡力繃住了表情,不動聲色地問:「那你呢?有愛過什麼人嗎?」
聽到「愛」這個字時,顧臨奚竟悄悄打了個寒噤,汗毛悄無聲息地豎了起來——這個詞太重了,像是一輩子都沒聽過似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是談喜歡似乎還有些話可以說。
顧教授有錢有地位,長相好身材佳,因此都不需要特意花費時間心思,就並沒少見過男色女色各種美色。
欲望驅動興之所至,幾次無傷大雅、兩廂情願的「約會」也算是成年人一種相當不錯的解壓方式了。
反正這種關係也沒人找他負責,並添不了什麼麻煩。
然而說「愛」就太遙遠了,遠得似乎註定和自己這種人不會有什麼關係。
他並不太想回答,但方恆安的視線太有存在感,那平靜的琥珀色瞳孔後仿佛藏著座活火山,正醞釀著掀起翻天覆地的熱浪。
於是,他只好避重就輕地耍了個欠揍的花腔:「唔…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連先賢們都莫衷一是。叔本華說,愛情本質上是種錯誤幻想,是性慾,是為了維持種族的利益。波伏娃覺得愛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