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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第1页)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军用靴踩在水门汀地面上的动静,大概是冯良宴来了。寅初站起来,回过身去看,人已经到了门上。冯少将帽沿压得低低的,脸上神色不明。迈步进来,身后的副官和勤务都留在了门外。

  照推算空演还没有结束,他现在赶到,想是把一gan政要都撇下了吧!寅初笑了笑,&1dquo;来了?已经让医生做过检查,不是猩红热,你不用担心。”

  良宴场面上功夫还是会做的,摘了军帽道:&1dquo;我那里忙,一个闪失居然疏忽了她。多谢白兄了,内子抱恙劳动白兄,实在叫冯某惭愧。”

  寅初道:&1dquo;你我何须客气!说到底南钦在我身边待了两三年,她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在模糊概念,他和南钦从相识到结婚不过三年,白寅初也搬出他们相处的时间来,难道还想同他分庭抗礼?良宴吊了下嘴角,&1dquo;白兄果然仁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什么不慡利,劳烦别人不好,倒显得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尽到责任似的。”边说边蜕下手套问外面,&1dquo;空军医院的车来了没有?”

  冯少帅是个qiang势的人,他会下令转院也是预料之中的。寅初不太赞成,但又不好说得太理所当然,便斟酌着提议:&1dquo;她在病中,来回折腾只怕耗神。不如等这些药用完了看,如果没有好转,再转院不迟啊!”

  这时候吴妈端着一大碗糖水橘子过来,看见良宴讶然一叹,&1dquo;先生来得真快,刚才少奶奶还在问您呢!”

  她病了,做不了自己的主,他就算有什么火,也不能冲着一个病人作。说白寅初做错了,似乎又不是。没有他那慷慨一抱,陏园还真没人敢上手碰她,哪能这么及时送到医院来!这账可以分开算,事qíng本身是没有错,错就错在他的那些小动作。不管他嘴上说得多么光彩,都不能掩盖他的用心。男人最了解男人,爱着某个人,哪怕眼神控制得再好,言行再得体,只要牵扯上那个女人,最坚固的堡垒也会有裂fèng。

  ☆、第16章

  他坐到先前寅初坐的那个位置,伸手去摸南钦的额头,还是烫,不过倒没有吴妈向俞副官描述的那么吓人了。他心里略缓了,对寅初道:&1dquo;也是,那就观察观察再说吧!”语毕一顿,又笑道,&1dquo;我倒忘了,单是南钦的事上道谢还不够。这趟募捐,你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白氏实业果然是楘州排得上名号的,财大气粗啊!像白兄这样的爱国志士,他日必定要上报南京予以表彰的。这次开战,经费确实是叫人作难。我们帅府能拿出来的有限,到底还要靠兄弟们多帮衬。所以再有沟壑,还望白兄鼎力相助,方不负咱们同仇敌忾的决心么!”

  军阀敛财向来不是什么秘闻,既然要在楘州生存,就得喂饱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1ang。白寅初在商海里浮沉,什么样的面孔都见识过,论起应对,似乎也不在话下。当即道:&1dquo;我是经商的,不能为国效力已是憾事,换个途径,也算成全了我的道义。但凡我有能力,绝不说半个不字。只是少帅也知道,生意人的钱来得快,风险担得也大&he11ip;&he11ip;横竖尽我所能,有一分我断不会出半厘,这点请少帅放心。”

  良宴仰唇而笑,&1dquo;有白兄这句话,算是给我吃了定心丸了。且不说白氏名下的纺织厂和百货商店,仅是码头仓库就有十几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对你的实力是没有半点怀疑的。”

  双方你来我往地周旋,各人话里都还有话。面上笑着,暗中揣着一把刀,只等刮骨剜rou。寅初留下也是为了南钦,既然正主来了,就没有耽搁的必要了。他寥寥几句应付过去便待告辞,良宴道:&1dquo;那我就不相留了,回头的舞会你一定要来,容我好好答谢你。”又唤绕良,&1dquo;代我送送白会长。”

  俞副官接了令,毕恭毕敬向外引路,把人送出了病房。

  良宴错牙望着他的背影,这个白寅初,若不是还有地方用得上,他早就拔枪把他给崩了。以为他什么都没看见么?那半边窗帘吊着,从走廊底下经过,病房里的qíng况一清二楚。

  南钦的脸摸上去手感好么?她的唇温柔多qíng么?他妒火中烧,像要打上标签一样,俯身狠吻她。她终于唔了声,伸手来推他,他撑着两臂盯住她,&1dquo;你什么时候醒的?是刚才,还是我没来之前?”

  南钦脸上的chao红还没有退,多少替她打了掩护。其实寅初给她掖被子时她就察觉了,只是累,不想睁眼。可是没想到他抚她的脸,这让她惶恐至极,更得装睡,免得相对尴尬。他的每一分移动都是小心翼翼的,虔诚专注的,她能从里面分辨出很多东西来。然后他把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当时她吓得两耳嗡鸣,所幸良宴来了,否则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展。

  怎么会这样呢!热度退掉了大半,身上轻松了,可心里又沉重起来。这事不能让良宴知道,他心眼小,有点风chuī糙动,又要没完没了找她吵架了。

  &1dquo;不是刚才被你吵醒的么!”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口鼻,&1dquo;你不要靠我太近,没的过了病气。”

  他不以为然,&1dquo;我底子好,哪里像你!”接过吴妈手里的碗,舀了一瓣橘瓤调侃,&1dquo;来,我伺候你。”

  她摇头说不要,&1dquo;你那里忙完了吗?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么大的阅兵你不在,叫有心人参你个渎职就不好了。”

  俞绕良传话说她住院时,他正坐在主席台上准备言稿。听见消息心里油煎一样炸开了锅,也顾不得旁的了,和洪参谋jiao代一声就出来了。现在想想,扔下个烂摊子不收拾,似乎十分欠妥。

  &1dquo;那让俞副官留下,后面的事由他处理。如果觉得还不舒服,不要回家,直接去空军医院,知道么?”

  他说&1dquo;知道么”就显得不那么讨厌了,虽然还是不容商量的语气,但是南钦觉得有温暖的成份在里面。她乖乖地点头,&1dquo;我记住了。”

  他在她耳垂上捏了下,起身道:&1dquo;我走了,想吃什么让绕良传口信,晚上给你带回去。”言罢整装走出了病房。

  应该没有让他看见吧!南钦把脸埋在枕头里,本来已经够夹缠,寅初再来这一手,就更乱得理不清头绪了。看来应该依着良宴的意思,寅初那里以后断不能再往来了。换作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也许会心动、会窃喜,现在除了困扰没有其他了。时间永远不对,她独身时他有南葭。他恢复了自由之身,她又有了良宴,所以注定他们有缘无份。只是那一声&1dquo;眉妩”倒是勾起她很多回忆,然而回不去了,无非惹出一点伤感的qíng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挂水挂了三个多小时,拔针的时候烧基本退了。南钦坐起来,头有些晕。吴妈上来搀扶,慢慢挪下楼,上了俞绕良的车。

  俞副官从后视镜里看她,&1dquo;少夫人眼下感觉怎么样?”

  她说:&1dquo;没什么大碍了,回陏园吧!”

  车子开出公济医院的大门,俞绕良道:&1dquo;二少临走说起小萝卜鸭舌汤,问少夫人想不想吃。反正是顺道,可以打包带回陏园。”

  南钦有点好笑,&1dquo;他还cao心这些,难为他。”

  俞绕良笑道:&1dquo;您的事,二少从来没有懈怠过。”又想起什么来,话锋一转道,&1dquo;空演之后在丽华酒店有场舞会,还是军饷的事,要答谢各界慷慨解囊。本来要请少夫人出席的,您目下这qíng况也不适合cao劳,还是在家好生修养。不过二少要应付的人多,可能得晚些回陏园。”

  南钦点了点头,&1dquo;他忙正事要紧,只是要劳烦俞副官多劝着他点,他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回头替我把药带去,万一犯疼也好克制。”

  俞绕良应了个是,其实不闹别扭,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两个人真可称得上神仙眷侣。互相关爱,互相照应,普通老百姓不也这样过么!可惜爱得越深计较越多,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不断争吵,不断和好。明明那么在意,偏在最爱的人面前执拗,这种事旁人真是无能为力。

  南钦回到家倒头就睡,浑浑噩噩过了半天,醒过来的时天已经黑了。她揿铃叫佣人来,换了衣裳,下楼喝了碗粥。不知厨房哪里弄的酱菜,很脆很慡口。问吴妈,吴妈说:&1dquo;这个在我们老家叫外国生姜,好像是外国进来的品种。学名叫什么不知道,长在土里的,模样和老姜差不多。秋天开花,根子挖出来就能腌咸菜。”

  吴妈是苏北人,有时候老家来人看她,常会带些自己种的农产。像蘘菏啦、荸荠啦、还有慈姑和茭白之类,说给少夫人换换口味,南钦少不得要打赏。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有些意兴阑珊了。歪在沙上朝外看,花园里点了灯,映照出的天却是深蓝的。客厅里的摆钟指向九点,她往院门上看,铁门紧闭,便奇道:&1dquo;先生还没回来,门怎么关上了?”

  吴妈哦了声,&1dquo;这是俞副官吩咐的,说现在时局不好,一入夜都要关门闭户。外面有瘌痢头看着,先生回来会揿喇叭的。时候不早了,少奶奶别等了,还是上楼休息吧!身体才好的,自己多保重。”

  南钦扶着额叹了口气,也是,他应酬那些人,说不定要折腾到一两点,她在这里死等也不是办法,便起身上了楼。回到房间仍旧无事可做,坐在netg上捋了捋他的枕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先前分了十个月的房,从来可以当他不存在。如今倒好,他没回来,自己居没法安心睡了。

  她脱了鞋上netg头一本书倒扣在那里,拿过来看,是空军作战纲要。她重又把书扣回去,抱着胳膊环顾室内,这是个带转角的房间,是他们的婚房。空关了大半年,到底还是住回来了。尤记得当初布置它时的心qíng,就像开启人生的另一扇大门,她简直按捺不住喜悦。挑浅绿色的墙纸,把弧形的窗框刷成白色,一切都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可惜后来和他渐行渐远,这个屋子也就成了摆设。现在既然回来了,但愿还有机会从头开始吧!

  她怀着美好的希望住回这间屋子,可是这夜良宴没有回来。

  极不安稳地睡了一晚,天亮转过脸看,另半netg被褥依旧是整齐的,连枕头也还是昨天的样子。她心里犯嘀咕,洗漱完了下楼问大厅里打扫的佣人,&1dquo;昨晚先生回来了吗?”

  众人都说没有,她心里隐隐愁,连去南京都能当天赶回来,究竟什么要紧事忙到夜不归宿呢?

  电话机在檀香木的方几上摆着,她走过去拿起听筒,看着那圈数字又迷茫了。该往哪里拨?时间还早,空军署办公室应该还没有上班。往寘台打,又怕弄得那边也忧心。左右两难,还是把听筒放了回去。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一夜未归么,那么紧张gan什么!可是总有不好的预感,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沉甸甸压在心头,叫人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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