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端坐的娘子只往下头扫了一圈,便瞧出不对,扭头去问身旁的嬷嬷,“二郎没来么”
家中有两个二郎,嬷嬷跟在杜氏身边多年,倒也不会弄混,自然知道她所指的是哪个二郎,便笑道“今日雨势颇甚,郎君在外头的湖心亭上看雨呢。”
“下雨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难得他还有这个闲情雅致。”
杜氏笑骂一句,“且随他去吧。”
这头言笑晏晏的两人自然不知,她们口中“颇具闲情雅致”
的郎君,早已不在原地。
湖心亭内,才将使用过的油纸伞整整齐齐地笼起,被倚靠在一旁的立柱边上立着,亭子正中的石凳上,却空无一人。
黏糊糊,湿腻腻。
杜甫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从小到大,自己在儒家学问的耳濡目染中长大,他自觉秉持君子之道,很少对什么生出厌恶之心。可惜,下雨例外。
一则,自然是为着雨天堪称糟糕的体验,哪儿哪儿都叫人不舒坦;二则杜甫微微垂眸,盯着窗外连成一片的雨水,怔怔出了神。
杜甫记得分明,阿娘便是在这样一个日子离世的。
这个念头刚起,他甚至都来不及生出些微感伤之情,就听得耳畔清脆一声响,却又与倾泻而下的雨声截然不同,仿佛只此一下,便瞬间能将窗里窗外隔出两个世界。随后,又生怕自己注意不到似的,折腾出更大动静
“过来喝点姜汤吧。”
文也好指了指茶几上的小碗,“驱寒的。”
“多谢。”
见少年一口气饮毕,神色如常地同她道谢,文也好面上不禁浮现几丝敬佩。原先瞧他年纪不大,又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架势,倒不想对这原汁原味的姜汤还能饮得面不改色。
也不知少年都想到哪里去了,抬眼看到面前这位姐姐的复杂神色,误以为她正期待着自己能说些什么,便又像模像样地点评了一句,“味道不错。”
生怕自己说服力不够,杜甫再补上一句,“很好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有人就好这一口呢。文也好心头称奇,面上不显,“啊那、那就好。”
“你那件圆领袍,我给你放到烘干机里头了,一时半会儿还穿不了。”
文也好从茶几上拿起空碗,转身进了厨房,“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住,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你替换,你要是怕冷,去把空调打开也行。”
“烘干机空调”
杜甫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又新鲜的词。好在文也好刚从厨房出来,并未听到这句。
姜汤既然用过了,接下来便该聊正事了。
她在杜甫对面的沙坐下,自觉占据了姐姐的身份,便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你也是百代成诗的用户吗是在什么时候得到百代成诗的你有没有在附近的人里刷到过谁”
文也好这一连串的问题,像雨珠坠落一般,接二连三地向他砸来。杜甫博闻强记,并没有因此就被问得头晕目眩,反倒口齿伶俐,对答如流
“第一,是。第二,数月前。第三,无。”
他年纪虽轻,却并未在气势上落了下乘,反倒因着年轻,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意。最为难得的,还显不出盛气凌人的傲慢,只有少年人的张扬意气,瞬间转守为攻,“那娘你呢”
对于小同袍的犀利反问,文也好在抛出问题的同时,便做好了准备,“我自然是百代成诗的用户,否则先前在路上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了。”
“附近的人一栏,我同样从未刷到过任何人。”
文也好跳过了一个,先答了下一个问题,最后才绕到第二个问题上。
“得到百代成诗的时间并不算长,恰好是立春那天。”
她稍稍算了算,“到今日雨水,也有半月了。”
因为时间节点的特殊性,文也好数日子的方法倒是与寻常人不同。见小同学有些意外,她笑着解释,“我在百代成诗上过两个视频,从节气切入,围绕应景的诗人与诗歌做赏析,所以才下意识地以节气划分时间了。”
说着,文也好又望了望窗外的天气,“今天正好是第三期雨水,我的稿子倒是写得差不离,就是视频还没录呢。”
“要轮到杜甫了,可得好好讲。”
她喃喃道。
刚转回头来,便对上小同学惊疑中又带了困惑的目光,文也好显然比他还要吃惊,“杜甫哎,杜甫你不会不知道杜甫吧”
纵使教科书再如何删减,总不能不学诗歌。既然要学诗歌,又怎么会不学诗圣呢
自入了家门以来,这位一直保持着若有若无回避态度的少年,终于在此刻不再闪躲,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却愈古怪,动了动唇,似乎是想开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后深深吐了口气,为自己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绪后,才道“我当然知道杜甫。”
“因为,我就是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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