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老爷痛失爱子,再加上年轻时于战乱时期经历了太多,在那之后没过几年就走了。偌大的一个傅家,夫人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女,傅皓月也才是没成年的小孩,而周围均是豺狼虎豹,无一不是虎视眈眈着傅家的这块肥肉。
而傅皓月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一点点扛着长大的。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哪些,那些曾经在危难时刻对傅家落井下石的人如今都被傅皓月收拾地一干二净,无一有得安宁,祖辈们都教导他要忠善纯良,但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母亲本就是温婉的江南女子,因早产生下我之后便伤了身子的根基,后来又遇到对家绑架,在被救回来的不久后也就走了。”
傅皓月轻浅的声音回荡在唐淳的耳畔,一字一句都像是揪着唐淳的心。
捏着手帕的手不断收紧,唐淳看着男人的侧脸,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直,视线落在亭外的雏菊花上。
讲到这里,男人收回视线,侧头对上唐淳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睛,不免有些失笑,“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倒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唐淳的喉咙有些涩,总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比这世界上真正悲惨的人,要幸运太多了。”
傅皓月说着,语气带着两分深沉。
该不公的,应是那无辜去世的四十多条人命,该不公的,是那些痛失亲人的家庭。在那场大火正盛时,傅皓月就站在十米开外的位置上,看着旁人拿着水桶奋力救火的忙碌身影,看着几位头花白的老人倒地时撕心裂肺的场景,看着刚怀孕的女人挺着大肚在那无声痛苦的画面……
那场火的火光是这般明艳,明艳到将世人的所有悲痛都照得一干二净。
只记得那时他还小,同傅家的几个仆人一起站在酒店外,不少仆人都在捂面大哭,也不知是真是假,可他站在那里,却是一滴泪都掉不出来。
后来的日夜里,他脑海中便时常会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偶尔梦中也会梦到那些素未相识的人泪流满面时的模样。
傅皓月知道,那是愧意,比起丧父的悲痛,这种愧意反倒折磨地他难以入眠。
只是时间长了之后,那种梦便没再做了。
亭外的雨渐渐小了好些,唐淳明白,在傅先生身上所经历的事情绝不是他口中这么两三句话可以概括的。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小道上突然出现了小刘的身影,只见他正举着一把伞又带着一把伞,朝他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小刘气喘吁吁地赶到,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了傅皓月。
“先生,车上只有这两把伞了。”
傅皓月接过黑色的伞,随后慢条斯理地打开,缓步走出亭子又将半边的伞往唐淳的方向带。
“走吧。”
他轻声唤了一句,干净的字眼里藏着两分温柔,令唐淳的心绪泛起一阵波澜。
唐淳紧拽着手中的手帕,片刻后走至傅皓月的伞下,两人的距离被顿时拉近,而唐淳也因此闻到了傅皓月身上那淡淡的冷香,带着檀木的味道。
小刘没有多呆,在把伞送给傅皓月之后又赶紧去接老李。
上山的一路,两人一前一后,可下山的路上,两人却是并肩齐行,尽管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不知为何,却是比来时的气氛要柔和了许多,连带着近几个月的疏离也开始渐渐消散。
……
傅先生买的别墅就在距离山脚十公里外的地方,因为三人都淋了雨,因此一回到别墅便赶紧跑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唐淳没带换洗的衣物,这会儿找人去买还需要些功夫,原先套在身上的衬衫被淋湿了大半也没法穿,唐淳正是顾虑到这点,因此一开始在老李建议洗个热水澡时并没当即应下。
傅皓月似是看出了唐淳的顾虑,于是沉默地去自己卧室里挑了一件从未穿过的休闲衫和裤子,还挑了件看相不错的,递给了唐淳。
唐淳起初是想拒绝的,毕竟衣服这种比较私人的东西,还是别随便碰比较好,但傅皓月转口一句‘没穿过’让唐淳顿时没了拒绝的余地。
傅皓月的身材虽然看上去清瘦,但由于身高比较高,骨架也极其优越,因而他穿的衣服套在唐淳的身上难免大得有些离谱。
待唐淳洗完澡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晚了,许是没想到这趟上山会耽误这么长时间,老李便直接让小刘去附近的餐馆买了些饭菜,想着今晚就先随便填了肚子再说。
饭菜刚送到别墅,唐淳便动身前去卧室想唤傅皓月用餐,只是人站在卧室外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动静,于是自作主张地开了门,却在推开门的第一眼便瞧见了正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傅皓月。
男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唇色白,脸颊却透着微红,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休闲衫,应是洗完澡之后才躺在床上的。
唐淳面色一紧,随即立马上前,此时也顾不得所谓的礼节,直接将手贴在了傅皓月的额头上。
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令唐淳顿时黑了脸。
他烧了,而且温度还不低。
昏昏欲睡的男人感受到了额头上的触感,此时微微掀起眼皮,在眼前朦胧的画面中依稀认出是唐淳的身影。
干燥的嘴唇微抿,男人抬手轻轻推开了唐淳的手掌,一边转身一边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没事,睡会儿就行,晚饭不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