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瞳问:“如果还没作,有没有什么药是可以抑制……或延缓作的?”
孟主任摇摇头,神色很不忍:“很遗憾,没有。”
“好,我知道了,谢谢孟主任。”
童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命运天意,以往任何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有选择的,父母离婚选择跟郁星还是跟童世宁,高考去北京还是留宜江,大学毕业选择做学术还是去赚钱……但此时真正的命运之手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他才知道什么叫根本无力招架。
迟早有一天他会变得跟小姨一样,莫名其妙就开始涕泪横流,手舞足蹈,听不懂别人的话,也根本无法表达,被绑在床上,毫无意义地拼死挣扎。
孟主任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也给了他几家国内对这个病有最先进治疗技术的医院名单,也许将来用得着。
童瞳抱着体检结果的大文件袋走出了医院,五月底的天明朗灿烂,他的脑子有点懵,仿佛是一股直觉推着他,跳上了去往郁星家方向的公交车。
到家已经是傍晚,郁星刚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开始做饭。
童瞳看一眼,任继凯竟然不在家,郁星说:“有朋友喊他一起喝酒,估计晚点才回。”
换做平常,童瞳一定忍不住讥讽,这种人竟然还有朋友,但今天他什么心情都无,紧紧盯着郁星,心中仿佛千万种情绪呼啸而过。
郁星也觉察到他的异样,过来按住童瞳手臂,又试了试额头温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童瞳摇头,他说:“妈,你告诉我说,小姨到底怎么死的?”
郁星的神情明显僵了一僵,童瞳说:“果然,妈你又知道,又瞒着我?”
郁星想解释:“那会你太小了,你不明白……”
“所以,”
童瞳打断她:“你知道自己也可能会跟小姨一样,甚至我有一天也可能会这样。是吗?”
郁星脸色刷地苍白:“小瞳,你是不是……”
她语无伦次,拉着童瞳左看右看,童瞳抽手:“我没病。”
顿了顿又补道:“暂时还没。”
“倒是你。”
童瞳把郁星按坐在沙上,把体检单抽出来:“我去做了体检,检测出来才知道,医生说高期是3o-5o岁,妈,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
郁星怔了怔,摇摇头:“我是亲眼看着你小姨一步步变成后来那样,我知道从一开始是什么样子,渐渐又会怎样,我还好,还……没开始。”
这是一个结局早已写好的故事。
“童世宁知道吗?”
童瞳盯着母亲。
郁星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只以为我们家里人神经有问题,天天骂迟早有一天我也一样会疯。”
郁星自嘲地冷笑:“他倒也没说错,这病作起来跟疯了也没两样。”
“是因为这个病,你才这么多年一直忍他?”
“一部分原因吧,我跟他结婚后你小姨才开始病,他原本就看不起我,出了这种事更恨我,怪我把疯病基因带进了他家。”
郁星看着童瞳,露出温柔又自嘲的笑:“他说一个老疯子只会生出个小疯子,童瞳,你有时候脾气不好,脾气的时候我真害怕,又自责是不是真被童世宁说中了,都这种变异的基因作怪才让你脾气那么不好。”
“但我跟他之间的问题,比单纯的因为这个隐藏的病而导致的不和严重多了。”
郁星看着他:“小瞳,永远不要把希望和期待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童瞳很意外,他眼里的母亲一直陷在与童世宁、与任继凯畸形的亲密关系中,毫无勇气摆脱,但此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郁星望着他,眼神尤其平静,童瞳第一次现自己可能不懂母亲。
“为什么?”
童瞳问。
郁星说:“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是走下坡路的,你爸爸对我自然不用说,哪怕我对他,结婚前我觉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婚,都能过下去,穷也好苦也好,都没什么,但是你看,我也就忍了十几年就到头了,感情是奢侈品,消耗品,它不是经久耐磨的东西。”
童瞳沉默了半晌:“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自己过?为什么离开了童世宁一定要跟任继凯在一起?”
郁星也沉默了,从傍晚进门开始说话,两人一直在客厅,这会天都黑透了,童瞳随手扭开一站落地灯,昏昏暗暗地,郁星的脸上明暗不定,她说:“你小姨到最后都是一个人,她病的时候太年轻了,恋爱都没谈过,小瞳,妈妈也害怕,如果我到了那一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神志不清地,又控制不住自己,要怎么办。”
童瞳眼泪涌出:“还有我啊,妈。”
郁星看着他:“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怎么能因为这个就一直困在我身边。”
她伸手去抹童瞳眼角:“我还好好的呢,别怕。”
“任继凯知道?”
童瞳问。
他不相信任继凯知道这件事还会继续留在郁星身边,但郁星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
童瞳捂住脸,觉得这个世界疯了,人渣任继凯竟然成了不离不弃的圣人?
他不相信,眼神拼命盯着郁星,直到她说:“我跟他是半路夫妻,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们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他一无所有,需要钱,需要安稳的生活,我的钱虽然不多,但是维持起码的安稳日子没问题,他答应会照顾我,如果我犯了病,他会照顾我到走的那一天,这是一个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