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他胸前的血污中,咬着牙坚定地点了点头。
克里木瞬间眼中崩出光芒,声音高了几分:“告诉他,他长大了也会明白,既生为草原勇士,就应该生在马背戈弩死在黄沙战场!”
“好……”
七初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地应。
克里木嘴角一丝壮烈微笑渐渐逝去,七初只觉得她握住的手臂,缓缓地沉了下去。
他最后一丝温热气息,消失在了她的手臂中。
七初捧着他的身体,怔怔地望着这个豪气干云的草原男子,他仅在医帐带了短短几天,但偶有的闲谈几间,七初聆听过他的简单却是睿智的言语,给过她坚持下去最大的勇气和信念。
生命何其脆弱。
她跪在这血污昏黄的苍茫大地,终于出了绝望的哭嚎。
这惨烈的一仗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天朝大败,后撤数百里至北庭城郊,突厥已兵临北庭城下。
十万大军折损难计,在城郊扎营时,伤兵被不断地抬进来,所有人都缄默无语,整个军营士气低迷。
冷霜将七初送回了营地,便拱手行礼转身匆忙离去,七初望着这满目凄惶,强自忍住了心底的悲伤,在临时搭起的简陋医帐中,一直忙碌到等到最后一个受伤的士兵被处理包扎好,才有空隙抬头朝外一望,外面天色已黑。
她再也无法再多等一秒,脱了染血的袍子,迅冲出了医帐。
跑到营地间,却忽然见贺度一骑快马,面色不善地扬蹄卷风冲向了中军。
七初皱皱眉头,提起轻功追了上去。
贺度在那顶中营大帐前翻身下马,一口开声音已带了怒火:“萧侯呢?”
冷霜拦在帐前,眉目之间有些憔悴,却依然是端肃的神情:“爷在同张将军商议要事,贺统领有事请稍后片刻。”
贺度阴沉着脸大声地吼:“战局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议!”
冷霜脸色一寒,跨前一步,语气已带了森然:“贺统领稍安勿躁。”
贺度脱去了甲胄的外袍也早已是浸透血迹,双目之间是恼怒的焦灼,他愤然抽剑:“让开!我是皇上御派天齐军领,皇上谕旨,若战事危急涉险我朝江山永固,可不必听令主帅!”
冷霜眸中顿时燃起沉怒之色,不等贺度说完,他一挥手,一柄古青长剑迅如流星地划向了贺度眉心!
贺度眉峰一抖,瞬间聚起真气扬手一挥,两柄绝世古剑在空中铿然作响,竟溅出耀眼火花。
冷霜身形一动,避开了他欺身一剑,在空中顿然转换方向,一道流光刹那劈向了贺度的头顶。
贺度骤然拔足后退,举剑挡住了他的剑锋。
仅是须臾瞬间,两人已过了十多招。
贺度如泄愤一般的,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冷霜更是早已对他积怨已久,两人都是江湖上剑术精湛的绝顶高手,兔起鹘落间几回合,军帐周围已有士兵在远远地观看。
七初眼间两人剑式越来越快,急得一顿足便要往大帐里冲,却在瞬间看到帐前一道白色的身影掠出,一抹亮如月色洌如清泉的光芒贯入了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
冷霜面色一变,即刻收剑,点足退开。
吭铛一声,阵势瞬解,一柄剑堪折于地。
贺度脸色难堪之极地垂手兀自站立,萧容荒的洁白修长的手指,制住了他的风池穴。
贺度怒目相向,萧容荒稍稍用了一分力,贺度手臂间血顿时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忍不住咬着牙闷声一哼。
“贺统领,如此目无法纪,”
萧容荒神情惨白得不见分毫血色,只是双眸镇定,他冷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押送营帐等候落。”
七初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神色变了又变,还是没有出声。
帐前的两个士兵过来,押住了贺度。
七初看了看一直傲然立在帐前的萧容荒,只怕他如此动用真气恐会损伤身子,但见他瘦削直的身体间泛着阴森寒意,威严肃杀的冰雪容颜,七初一瞬间,只觉得离他遥远。
转眼看到被拖着走远的贺度,他身上的血色渐渐氤氲开来,她皱皱眉跟了上去。
七初沉默地撕开了他的衣襟,裹上金创药给他包扎了伤口。
贺度低沉的声音:“七初,解开我穴道。”
七初垂着头缠纱布,没有回答他。
贺度一拳砸向地面:“这场仗再这样打下去,只怕我朝江山子民明日都难保!”
“七初,”
贺度沉沉一喝:“点开穴道!”
七初指尖忽然一颤,她抬起头,眸中泫然有泪:“我不可以。”
贺度恼怒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咬着牙不再说话。
七初走出帐篷时,四野黑幕,整个大营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凄凉的骏马长嘶,她心绪低落,抬脚缓缓地朝着主帐走回去。
大帐之前立着两匹高头骏马,七初远远看到冷霜立在马前,扶着那瘦削的白色身影跨上马鞍,然后利落上马,两人齐齐扬鞭一挥,如风一般地掠出了营地。
眼看着他清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七初迅地拉过身边的马匹,悄无声息地远远跟在了后面。
寒风在耳边猎猎作响,七初小心地跟随着他们跨过了结满霜冰的沟壑,沿着荆棘的小路朝草原深处奔驰而去。
远远看到前面的人马转过了一个沙丘,七初跟在后面,控制着缰绳小心地绕过沙丘,看到了草原上,一大片枕戈待旦灯火闪烁的齐整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