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城墙,军容肃整。
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门守卫着的士兵开始有秩序地撤下。
城内的宽阔的大道上,校点领着士兵开始整营,禁卫三营重集合。
操练场上的将领大声的呵斥和兵戈交接的沉钝声音远远传开。
临凰前远处的喧哗声飘飘渺渺,绿水小心地掩住了门扉,免得打扰了内的那人休息。
暖内药香袅袅,冷霜立在榻前低低地开口:“爷,多少用点药膳罢……”
那日从城墙下来,一入临凰萧容荒就呕了血,跟在身后的冷霜仓促间将他扶入暖塌,他身子本已耗损得厉害,那般强制动武更是猛然触了病势,伏在榻上呛咳着吐了口暗红淤血后心脉都骤然停顿,冷霜见他病得凶险,慌忙中并指点他心口大穴,一向稳定如磐石的手指竟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萧容荒自己倒是一派漠然,一口气回转过来后便倦倦阖目养神,满目空寂地倚在榻上,只敛着眉一言不,神色是沉得苦的凝定。
冷霜知他是在强撑着使自己保持意识,这两日人都是清醒着的,只是这份得可怕的清醒,更教人心惊。
锦华素衣男子倚在暖塌上,按着胸口低低地咳,眉目之间却是一片漠然自持:“将柜子上边的那紫檀盒子拿来。”
“爷!”
冷霜眼中一痛,忍不住惊呼出声。
萧容荒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男子瞬间噤声,脚下却未移动,站了一会,再开口时,一向坚如铁石的汉子已带了颤音:“顾先生修信来说他已采齐了最后一株矢茎骨——他不日将回,您怎可——您怎可——”
“我已没有时间等他。”
萧容荒声音瞬间冷峭如冰,带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拿来。”
冷霜腾地跪了下去:“爷——”
萧容荒低声怒喝道:“拿来!”
冷霜身躯一抖,却红了眼狠命般地摇摇头。
萧容荒眉头深锁,不再言语,只一手撑了塌沿一手按着胸口挣扎起身,他咬着牙撑起毫无力气的身子,抬脚一步一步地往厅堂窗前的雕花古架走去,心头的闷痛尚还可以忍,只是呼吸渐渐艰难,胸腔中涌起冰寒阵阵的咸腥之气,勉强聚集起的精力再也无法支撑,眼前的黑雾渐渐弥漫……
那身影忽地一个踉跄,冷霜瞬时站起将他扶稳,他带了恐慌的声音:“爷……”
萧容荒紧闭双目,额角沁出涔涔冷汗,他忍着眼前晕眩,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霜慌忙将他扶入塌内,返身将那盒子取了过来。
萧容荒望着他将盒子搁在了案几,阖目靠在榻上,已倦到了极点的声音低不可闻:“咳咳,没事了,你下去罢。”
冷霜眼眶泛红伫立在榻前,低垂着头几乎将牙根咬断。
最终还是一言不地转身走了出去。
槛外日照缓缓倾斜。
一盏茶后。
临凰被缓缓推开,那朱红描金漆的沉郁华丽的门扉后,姿容沉静的素锦衣衫的清颀男子缓步而出。
傍晚时分闪着金光的夕阳打落在他的容颜上,俊美苍白的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黄,竟将那憔悴病容掩去,整个人焕出清越逼人的熠熠光彩。
冷霜带着绝望如死的神情,看着那前一刻还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的人,神态如常,步履沉静地缓步跨出了临凰。
萧容荒倚在门旁,望了一眼的塞外栏上的牧草初绿的早春。
风沙呼啸大漠,草原万里平川,如星光散落的白色帐篷,天朝无数子民安居乐业的塞北……这片早已是他灵魂息憩之所的土地,而今正遭临一场惨烈浩劫,他何有时日来将养着这苟延身子——
戈戟云横,勒马封侯,这苍兰草原蕴养出来的热血,本就应抛洒旌旗甲衣。
塞上黄云堆雪,烈风箭羽三万里,戎马倥偬,何言惶顾?
萧容荒振衣而立,抬脚走下了临凰。
清隽双眸中的最后的一丝寂寥,缓缓褪去。
北庭府内的凌烟,点检校尉把守着天朝军队的军机重地。
内设置简朴,仅置了一方长形案桌,几把椅子,灯下的书桌上摊满了军事地形图和密密麻麻的公文,冷霜只来得及吩咐下人在内铺了一方暖塌,萧容荒手握一杯清茶,从申时起便开始召见军中将领,内的烛火,彻夜不息。
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北庭城内的军营间,胡笳悲悲壮凄凉的吹鸣,不知是何人吟唱了一夜的出塞曲。
一夜征人望断故乡。
墨黑的漫漫长夜渐渐散去,回乐峰的雪山上一缕晨曦的曙光跃出天际。
桌案上的残烛在日光的照耀下渐渐暗淡。
凌烟前伫立着几匹高头骏马,数位劲短骑装的男子缓缓步出。
雁阵惊寒,长空万里,决战前夕的北庭城内弥漫着豪壮惨烈的沉肃气氛。
朝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直下取山河。
迎风猎猎作响的玄黑九纹龙旌旗下,精锐三军肃整列队,面容清俊的男子策马缓缓巡视,萧容荒一身银白甲胄,脊背挺直,坚清眸中是尊傲夺目的焕然光彩。
萧容荒立在旌旗下,低声地问身后:“寒星是否已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