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斜睨他一眼,“勇斌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小希,在我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后,实在怕极了,怕你也遭遇那样的事。。。若不瞒着你,你会同意吗?”
“算你还算了解我。广州这边跟着便跟着吧,你能安心些,但以后我回了宜阳,可别让他继续守着了,我不习惯暗处或者明处总有双眼睛盯着我。且生活中所要生的一切,不论好坏,我自己都能扛过去,不需要远在千里的你还来为我操心。你只管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
“是啊。。。小希一直很坚强,不论生什么,都能自己解决,不依赖任何人。。。可我却仍旧放心不下。”
“听你的语气,怎么总觉得在特指某些事?”
“没什么。。。”
魏成意闭上眼睛,将脑海里武斌找人查到的一些事挥走了,他很想问问清楚,忍不住将空白的画面填满,可她绝口不提,那他只能将翻涌的猜想用一道更大的海浪压下去,压到她察觉不到的暗处里去,陪她一起掩埋起来。
可程希一双眼睛仍停留在他身上,像探照灯一般,不探寻到什么便不罢休。
“小希。。。”
魏成意拥过她,亲了下停留着洗露香气的头,轻声道:“想听武斌与勇斌的故事吗?”
“他们也有故事?”
黑暗中,程希的眼睛亮晶晶的,从探照灯立马变成了戏曲台下的星星灯,“听!”
魏成意的声音实在很适合拿来讲故事,语调轻缓柔和,将遥远的过去娓娓道来,在眼前展开了那幅黄沙卷风漫天飞的画幕。
小时候的魏成意常常跟着外爷去贫困地带捐赠物资。
人总是对第一次有着莫名深刻的记忆力,不论过了多久,他仍能清楚记得当初见到那片荒芜大地以及人群眼中统一迷茫的震撼。
那是一个叫做昭觉县的地方,位处四川大凉山区,绵延不断的山脊就像一道分割线,将世界最好的一面阻拦在外面。
长长的像龙尾一样的车被山给困住了,8岁的他只能下车牵着外爷的手,徒步向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迈进。那儿除了无人呼应的风声,便是陡峭的山壁,大地像生了疮般,露出光秃秃的皮肤,无人问津,斜插的树干是一道又一道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鞋子上,第一次沾上了泥泞,还是厚厚一圈,像块庞大的口香糖般粘在鞋底,也粘在了心里。裤脚没过那些深深浅浅的溪流后,也湿了一片,滴滴嗒嗒往下滴着水,滴到土地上成了朵泥点花,弹起来又跑回了裤腿上。
好不容易到了,他却看到了一种更深的绝望,就像是山里最深处的呐喊,永远传递不出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活法,房子是倾斜的,好似一推就倒,从土里来再变回一捧土。衣服是僵硬的,像一块油腻破旧的砧板,挂在身前。眼前所有一切都是灰蒙蒙地,破败不堪地,脏兮兮地,锅碗瓢盆在地上,没有炉子,床上的褥子散出黑色的气味,那是一种辣嗓子的味道,强烈刺激着他的鼻子和喉咙。
人也是灰扑扑地,好似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光,眼睛里只有黯淡的麻木。但当他们看到那一箱箱的物资时,又刹那活过来了,不是带着生命力的鲜活,而是赤裸的兴奋,一种带着欲望的兴奋。在他们扑上来的那一瞬间,他被外爷抱了起来。。。
回去后,他跟外爷说,他再也不想去了,他不喜欢那种地方带给他的所有一切。
外爷又将他抱了起来,走到花园里,站在阳光下,说,成意,你要记得这世界不只这副好模样。长大后,要努力将你不喜欢的地方变成你喜欢的模样,而不是躲避。
12岁那年,他们去到了甘肃。外爷说,甘肃的土地被沙漠吞噬了,我们去瞧瞧黄色的沙地上能孕育出什么样顽强的生命吧。
也就是在那儿,他遇见了武斌与勇斌。那个时候,他们很小,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小小的,矮矮的,黄黄的,脸上还有两坨皲干的红晕。
经历过多次的他已经不像初次那般恐慌了,能镇定自若宛若小大人一般,帮着分物资了。外爷衣物,他就站在一旁食物。
武斌身后紧紧跟着勇斌,他们一起来到了他的面前,武斌的双眼像钩子一般紧紧勾住了他。
那是头一次,他在山里的人眼中看到了闪烁鲜活的顽强光芒,心中便不由一动,多拿了些食物递了过去。
可武斌并未伸手接过,而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对着他说,我不要食物,我想要不饿肚子的能力,能带我出去吗?
他面容饥瘦枯黄,嘴唇干裂,泛起层层枯皮,可眼睛却异常明亮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