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历1183年,距离极夜结束还有两个月。
漆黑的天幕就像是一间倒悬的深渊,吞噬着任何形式的光芒。
在唯一的光天体太阳也遁入黑渊后,流亡地的长夜便没有了任何自然光源,只留下极致的黑暗。
形如漏斗的城市伫立着一座古老的灯塔,为了寻求光的庇护,人们自聚集于此。
只不过在经受了长达数月的黑暗侵蚀后,它所投下的光亮也已经难以满足最低限度的照明。
许久无人打理的街道上,积攒了一层煤灰的尘毯。冷风在凹陷的城市里打转,卷起一阵阵小型的沙尘卷。
为了一点照明,洛温寻遍了全城。
他得了“黑死病”
,一种身陷黑暗就会死掉的病,这个世界的人都得了这种病。
在流亡地,可以观测到的天体只有太阳,天空也只分为极昼和极夜。
这意味着一旦进入极夜,人们将度过长达半年没有任何自然光源的漆黑长夜。
这样的夜晚怎能让人不恐惧?
要命的是,这黑暗中还潜藏着一股邪恶的力量,它会将恐惧具现化,显现出可怕的幻象侵蚀宿主的理智。
一旦理智被摧残殆尽,那些疯狂之物就会穿过黑暗的帷幕对宿主起追猎,不死不休。
然而,死亡并不等于终结。
黑暗让人在疯狂中毁灭之后,它还会令死者尸变,以行尸走肉的姿态重生,用撕扯和啃咬向生者起疯狂的报复。
而这便构成了恶性循环——人类本能的恐惧黑暗,而黑暗的可怖诅咒又让这恐惧愈演愈烈,无药可解。
想要在流亡地活下去,切记无论生什么,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但在这照明如同氧气般重要的世界里,洛温却因为穿越来的时间过于糟糕,成了那个缺氧的人。
长期身处昏暗的环境中,让他眼前浮现出一些疯狂之物。
恍惚间,还是熟悉的街道布局,但周遭的一切已经全都变成了骸骨,被白蜡和蛛丝层层覆盖,在血色的天空下,呈现出一股破败荒凉的苍白。
他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经站在了黑渊边缘,理智被怪物不断啃噬,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这些幻象的存在让洛温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他感觉自己如果再不得到照明的话,幻象就要攻破他千疮百孔的理智防线,真正把他杀死。
走遍了整条阴森的内环街,洛温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酒馆。
酒馆大门敞亮着,里头坐着零星几个客人,不时传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声。调酒师身形松懈的站在吧台后,机械的擦拭着酒杯,摆出一副很忙碌的模样。
他们的闲散和洛温的苦难宛如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他像饥渴的沙漠行者看见绿洲那般,踉踉跄跄的跌进酒馆门口的光斑里。壁炉里跃动的火光照射到身上,那些疯狂的幻觉立即退缩到了视野边缘。
还没等洛温松口气,耳旁就传来了呵斥。
“没钱就滚远点,别杵在门口打搅别人做生意!”
调酒师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色不善的盯着衣衫褴褛的洛温。
“……”
这个点根本没几个人会过来喝酒,洛温知道对方只是嫌自己这个流浪汉脏了他的眼。
他将手插进兜里摸了摸,神色一暗,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之前,识趣的消失在酒馆门口。
在这里的百日时光,早已将他的锐气打磨一空。
入夜前,洛温曾在仓库找了一份搬运工的差事。那时他才刚刚穿越到这里,还不知道这里的极夜会这么难熬。
工钱虽低,但当时他坚信只要自己拼命工作,勒紧裤腰带,咬咬牙还是能够熬过去的。
可没想到才刚入夜没多久,人们就纷纷躲进家里不再出门,靠着事先囤积的食物和燃料度过漫漫长夜。城里的绝大多数店铺,也都因为客流量减少相继关门歇业,节省燃料。
仓库也跟着关门了,洛温和几个工友随即被赶了出去,黑心的老板甚至连最后一天的工钱都克扣不。
讨债无门,其中一个工友气不过,用事先留下的后门溜进仓库偷东西,结果被守卫当场抓住打断了腿丢到街上。
起初洛温还留在这个工友身边照料了一段时间,并把自己的食物分他一半。
他帮忙把医生找来,结果这个时代连支抗生素都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伤口恶化,陷入昏迷。
两天后洛温亲眼看到,病人只是躺在小巷里昏睡,就被巡逻路过的焚化工不由分说的装进特制的裹尸袋,拖到灯塔里当成燃料烧了。
夜幕笼罩下的灯塔城,满大街全是灯塔焚烧煤炭积累的灰尘。
这遍布全城的尘毯里,不知道掺杂了多少人的骨灰。
也正是这次经历让洛温意识到,这里没有人会帮他们这些底层人士主持公道。如果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谨小慎微,绝对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