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擎宇点头。粟安刚走开,他立刻拿起手机给纪锦打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
沈擎宇按掉电话,捏着手机思考了两秒,扭头朝外跑去。
……
八楼露台。
宴会是在七楼举办的,这座酒店的八楼有个宽敞的露台,放着几张带太阳伞的小桌子,方便客人在这里喝咖啡聊天,欣赏不远处的春暖花开的浦江沿岸。
纪锦站在栏杆边。这个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露台上除了他并没有其他客人。
他跑上来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吹吹风也许能让他胀的头脑清醒点。但午后的露台上除了晒得人眼晕的阳光外,一丝风都没有,烈日让他大脑更胀痛了。
他脑海中仿佛同时有十几只交响乐队同时在演奏,可怕的是,这其中每一个音符他都能听见。大脑同时处理这么多线程的信息,让他快要爆炸了。
——前几天沈擎宇问他跟父亲的关系怎么样,他没有说,不是因为他不想跟沈擎宇倾诉,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些话说了之后,他不敢想沈擎宇会怎么看他。
——刚才纪君谦问他,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纪君谦甚至连到底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误会吗?不是,是矫情,是有病,是他妈的神经病!
十四岁以前他最喜欢的人就是纪君谦。纪君谦很有耐心,从来不会对他火,不像母亲那样喜怒无常。每次殷青脾气砸完东西,纪君谦会沉默地上前收拾残局,然后就像什么都没生一样继续生活。
那时候纪锦觉得父亲很可怜。他讨厌母亲,除了母亲对他喜怒无常之外,还因为他心疼父亲。
而那时候他和纪君谦确实是很亲密的。学校里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会跟殷青说,只会告诉纪君谦。哪怕爸爸只是对他笑一笑,拍拍他的头,他也觉得很高兴。
他们父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是那一天他因为没买到想要的黑胶唱片,他焦虑作在家里大脾气。父亲用一种疲惫的、伤心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小锦,别学你妈妈。不然以后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这大概只是纪君谦一时的无心之语,对纪锦来说却不啻于五雷轰顶,直接把他轰成了渣渣!
他最不希望生的事情,原来已经生了。
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逃避跟纪君谦接触。不想看见父亲,不想跟父亲说话。他把纪君谦的备注名改为“第二钢琴协奏曲”
,甚至连名字都不想看到。任何一点线索都会让那句话像紧箍咒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真可他妈的……真他妈的操蛋!
每次想到那句话纪锦就很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该骂谁。他在这种悲愤情绪中创作出了许多作品,甚至还因此拿到了多个创作类的大奖。
这一点上他的父母是势均力敌的——他们都成了他的灵感源泉。多少个深夜,听着母亲的演奏,想着父亲的那句话,一一传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就这样诞生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该怪谁呢?怪殷青吗?她果然也确诊了,而且应该最近才刚开始治疗,所以服了药后反应那么大。她痛苦了很多年,甚至连她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怪纪君谦吗?他十几年的耐心养育,只因为一句无心之语,被小心眼的儿子当瘟疫一样躲着!
——还能怪谁?怪他自己啊!如果他是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他就不会在母亲情绪崩溃的时候跟母亲互相崩溃互相伤害。
——如果他是个有良心的孝子,他就该想着纪君谦对他好的点点滴滴,而不是被一句话死死困住走不出来!
——清醒一点吧!既然知道都是自己的错,就赶紧回去啊!像个正常人一样快快乐乐地跟家人相处,给所有宾客敬酒道谢啊!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你到底还他妈的想干什么?
大脑好像已经恢复了理智,下达着最正确最理性的命令。但身体偏偏要跟大脑作对,就是不往宴会厅走。身体甚至着急逃离这个地方,连回去坐电梯的时间都等不了,从露台上跳下去,是最快的离开这个酒店的方式。
纪锦双手撑在露台边缘借力,抬脚往栏杆上踩。他上半身前倾,头伸出栏杆,看到了楼下的花坛和马路。八楼离地足有二三十米,这样跳下去的确可以离开酒店,但也会摔死的。
——他现在是要自杀吗?
——不是啊,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纪锦一下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被自己刚才的状态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推开栏杆往后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沈擎宇,他需要沈擎宇!
他正要转身往回跑,忽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牢牢地把他抱住了。抱他的人非常用力,差点把他勒得喘不上气来,动作之迅猛,吓得纪锦还以为自己遇上打劫的了。
“谁?放开我!”
“是我,是我。”
纪锦听到熟悉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为什么他想要拥抱的时候,这个人真的会从天而降把怀抱送给他啊……
纪锦恍惚了几秒,像是被人抽干力气一样放松下来。他轻拍沈擎宇的胳膊:“让我转个身。”
他也需要抱住点什么才更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