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鸦看向左右,确认刚才的话语是对他说的,连忙起身,有样学样作揖答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一普通的曲子,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冷鸦开始套用自己从书中看到的那些文邹邹的礼仪用语,虽然很不适应,但他明白用npc惯用方式与之对话,更容易获得对方的青睐。
“先生过谦了,适才鄙人正与宾客宴饮席中,觥筹交错间已有三分醉意,恍然间空灵之音绕墙而来,将众人的醉意连同内心郁结之气尽数化解。想是有隐者高士作脱之音,遂出门来寻。见先生持笛静坐,因而斗胆相邀,请先生不吝入院一叙。”
文士说罢抬手弓身作邀请状,冷鸦本来被文士一番之乎者也的话语搞得云里雾里,如今看见他邀请的肢体语言,也明白自己已被邀请进入别院,而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比起在门外苦等琴音,他早已想入内一探究竟。
“在下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冷鸦客套着,也跟着抬手作邀请状,示意文士前头带路。
一入院门先是一排石制雕像,用多边形石块营造出重峦叠嶂的山峰即视感。路分左右,青石铺就,道路两旁的宫灯对称分布,将道路照亮。
雕像之后便是一大片绿草地,假山奇石分布其中,又有水渠穿插环绕内外。此时有众多相貌清雅文质彬彬、同样华服锦衣的宾客,正坐在水渠旁的软垫上,身旁还放有一张摆满酒菜的小桌。
水渠中盛酒的器皿正随着水流漂动,冷鸦明白这叫曲水流觞,风雅之士饮宴作乐的诗情与仪式,没想到竟在这风晚别院中上演。
“这位便是方才笛声的主人。”
文士将冷鸦带至席间,向众人引见。席间宾客纷纷起身作揖相迎,冷鸦也只能效仿,弓身还礼。
文士又命小厮增加一席酒桌,置于水渠之滨,是为冷鸦所设。
既来之,则安之。冷鸦先献艺一曲,以谢文士慷慨之邀。随着他捻出曲玉笛作出施展动作,那静心曲的笛声犹如放映一般,悠扬于宴席之上。
冷鸦有意多引导了几次施法,使得静心曲缭绕了五次。满座高朋又一次为这曲意所陶醉,一时之间竟然鸦雀无声。
完成演奏的冷鸦毫不客气地坐于席间,为了演绎风雅的形象,面对好酒好菜,他也只能细嚼慢咽,时不时还要手持着筷子作沉思状,摇头晃脑地似乎在构思怎样美好的诗篇,实则眼睛半眯着在四处打量,他在寻找着与琴曲有关的线索。
宴饮曲水流觞仍在继续,盛酒的器皿顺水而下,停在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身旁。她的脸上戴着面纱,眼光流转起身行礼,走向一张置有古琴的桌子。
随着她双手拈花悬于琴弦之上,凄婉悲风刹那而起,拨弄勾勒声泪欲落,回雪饮香万籁俱静,片霜碎尽额角浸湿,只将这欢乐宴饮化作凄怨场。琴之哀,声之切,引得宾客们无不动容。
而冷鸦却没有如宾客那般的感伤,当素雅女子走向古琴之时,便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收音海螺。他这一次的运气显然不错,这琴女所奏之曲,也恰恰是前日他与巡林者卡兰所听到的那一曲。
在宾客们静听琴女演奏之时,冷鸦顺势转动螺纹,收音海螺完整而又清晰得收录了整支琴曲,大功告成。
随后冷鸦也便彻底放松,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大快朵颐起来。他已经不需要装出那些风雅甚至扭捏的作派,这与他相性并不相合。
现实当中,他只是一个工厂一线的劳工,汗水、污泥与有害气体充斥在四周,惯于苦力不善言谈,与“风雅”
二字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镜像世界依据文明数据库还原再现了一个高门大院曲水流觞的宴饮场景,带领玩家用自身感官去体会一场消失在文明长河中的记忆。
琴女在完成琴曲之后,又起身致谢回到自己的席位。
镜像世界劳心耗力去还原历史文化中片段,冷鸦不明白其中是否有更高层次的意义,或许在这些风雅面前,镜像世界中的他也终究只是一介武夫。
别院之内曲水流觞与乐坊之内淫词艳曲都属于一重感官的体验,是俗是雅对冷鸦而言都只是一个形容词。
他更关注的,是自身力量的增长,是游戏探索的进度,以及镜像世界能否让他在现实中获利并养活自己。
此后,冷鸦虽然仍在席间,心却不在这宴饮之趣,而是放眼关注的于别院的建筑结构、地形及npc分布情况之上,直觉告诉他这座别院不只是一个温柔乡,更可能是一个杀人场。
曲水流殇之后是一片回廊,连接着左右厢房建筑,此后又有一池秋水,曲折蜿蜒的石桥横卧其上。桥中央扩建成八角亭,井梁飞檐漆柱斗拱,雕花木质彩绘悬梁,在彩灯之下相映成趣。
过桥之后植被丛生,俨然是一片小花园。鹅石小径穿行于竹石之中,柳梢梧桐成屏,只露出楼台飞檐,再看不清其中景致。
冷鸦便又看看素衣琴女,虽然端坐席间,寒山眉黛隐忧其中,与满座高朋放浪之趣格格不入,人与人的快乐并不能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