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者”
星际飞船的头部位置有一个巨大的花园,无尽的虚空被一道钢化玻璃隔断在外。
一阵极具节奏感的脚步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高大身影推着轮椅从昏暗的通道中走了出来。
战术面甲完全挡住了他的脸,只能从贴身衣物勾勒的轮廓看出这是一个男人。
轮椅上坐着的是一个双腿不便的老者,稀疏的白、满是褶皱的脸颊以及白色睡衣下枯瘦的躯体仿佛都预示着他即将迎来生命的尽头。唯有那一双微眯眼睛,依然从缝隙中透露着不屈和希望的光芒。
老人从披在双腿上的毛毯里抽出干枯的手掌,颤抖着从领口出掏出一个做工极为精细的怀表,然后置于眼前认真地端详起来。
怀表看起来是由纯金打造,包裹在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朦胧白光之中,表盘极为简洁,没有任何的时间刻度,只有一根指针正指向大约12点的位置。表盘之上没有任何的防护,手指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触摸到指针。
然而这根指针却是异常的坚固,即便是过万吨的力量都无法撼动分毫。
怀表是老人百岁寿辰时收到的礼物,长期的冷冻休眠以及年龄带来的记忆退化让他已经记不清究竟是谁送给自己的。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特殊的意志将它送到自己的手中,再由它指引自己来到这里!
“亲爱的老板!好久不见!”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打断了老人的思考。
老人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男子将轮椅转回去,然后看了看迎面走来的伊万,摇头无奈道:“我亲爱的大伊万,为什么你看起来并没有被时间留下痕迹?”
伊万走上前来,撇了一眼老人身后全副武装的男子,然后单膝跪下,一只手支撑着轮椅的护手,直到视线与老人的眼睛平行才开口道:“老板,你对于时间过于敏感了,要知道如果除去当冰棍的日子,我们上次见面至今只过去了三年。”
老人放下手中的怀表,任由它悬挂在胸口位置,轻轻拍了拍伊万宽厚的肩膀,用温和的语气说:“孩子,三年的时间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讲,或许就是最后的时间了。”
伊万闻言收起了笑容,轻轻握住老人的手掌,严肃道:“老板,我再次建议你先进行意识转移,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任何意外!”
老人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还坚持得住。要知道,在九洲的神话中,只有身体与心灵都依然纯洁的人才能得到神灵的眷顾。”
此刻的伊万完全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那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眼中写满了忧虑,只因眼前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
“老板,就算我跟你一样相信有永生的神灵存在,但是我们又怎么能确保你现在的状况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
老人看着对方的眼睛,能够感受到这个曾经让许多人又恨又怕的基辅将军自内心的关切,笑道:“孩子,我记得之前让你叫我义父,怎么睡醒了就忘了?”
伊万闻言一愣,然后尴尬地挠了挠头,“啊这,确实太久没这么称呼过,有点喊不出口。”
老人抬起手指了指身后,戏谑道:“那以后你看着这张脸,能喊得出口?”
伊万再次愣住,瞳孔开始不自然的颤动起来,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伊万再次愣住,瞳孔开始不自然的颤动起来,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老人看着对方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手指隔空点了点,道:“你都无法适应,你说我能适应吗?而且啊就算真的进行了意识传输,其实从技术上来讲就是一次拷贝,获得生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副本,不是真正的我。”
老人说到这里挥手让身后的黑衣男子退到一边,然后示意伊万取代对方的位置,再次推着轮椅向花园的最前方走去。
“我是谁?这是一个终极的哲学问题。名字是人的代号,身体与灵魂组成人的个体,经历和影响是人存在的痕迹,这些因素糅合在一起,才能定下人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意识转移归根结底不过是如同电话、短讯般将一组电波信号传输到另外的设备上,这样一来我先就失去了身体,而且电波信号可不能被当做灵魂,灵魂包括了品格与思想,而这组电波信号最多只能承载记忆。”
“另外,人类的法律明令禁止意识转移的技术。虽然我这样的人拥有一定的特权,就算是做了,只要改名换姓,再低调一点,才能被规则忽略过去。但我作为余承泽这个人曾经的一切,就都必须从那一刻起被割舍掉。”
“那么,失去了名字、灵魂、身体、经历和影响,在身体中继续苟活的我还是我吗?”
伊万沉默地看着前方无尽的虚空,以及那些不知是真实存在还是投影的星辰,老人的问题他无法回答。其实如果抛开个人情感,他并不支持这种行为,甚至那个被视为载体的年轻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既然出现了,那就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而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抹去灵魂。
“既然义父您并不想这么做,那为什么还是抹去了他?”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无数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13o年的人生如同被快进了无数倍的影片,在他的眼前迅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