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痛苦,当年那血淋淋的一幕噩梦一般如影随形地伴随了她一年,那一年里她就活在那个梦魇里无法脱身。不是没人问过那件事,只是最开始的几个月,大病醒来后她根本就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陷在了什么地方。
后来逐渐恢复时,她再想说话却是只能出含糊的咿呀声,根本就吐不出一个字,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无法呼吸。她也曾拼了命想说话,最后嗓子红肿到出血也没办法开口。
还记得最开始她还总是努力出一些破碎的声音,可是被人厌弃嘲笑,那些孩子还去学她出那种古怪的声音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声了,沉默当真像个完全失声的人偶。
这些痛苦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说不了话,也没人有耐心愿意等着一个哑巴拿手在那连比带画的去表达。所以这些可悲恐怖的往事就这样全部压在她心底,腐烂结痂,时不时渗出脓血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在一个并不适合的场所,却又格外适合的时机里,开启了这一段痛苦过往的倾诉。不同于以往苦难者声泪俱下的宣泄,周清梧只有安静的手势,还有那足以让孟初晞心疼到骨子里的眼神,讲述了那折磨了她三年的噩梦。
因为太过痛苦,周清梧比划的也很乱,很多事她现在根本就无法用手势去表达,孟初晞认真看着,也有许多也没理解。但她只是盯着周清梧,没有打断,没有再去询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安静陪着。
提到父母身死的场景时,她手哆嗦得厉害,嘴巴都在不断开合,似乎想说出话来,可是却吐不出一个字节。到最后她佝偻着身子,不停比划着。她重复了太多次,孟初晞终究是看懂了。
他们把我藏在那里,都死了,死了。我叫不出来,叫不出来。
原本是想她泄出来的孟初晞实在忍耐不下去,上前一把把人抱在怀里,不停轻拍着她的背,嗓音有些颤:“我懂的,我明白,这不怪你,不怪你,他们保护了清梧,一定是他们最安慰的一件事。”
她的怀抱并不宽广,甚至有些单薄但这个时候却给了周清梧所有的安全感。此刻她就像快溺死了一般,只有孟初晞拉着她的手,让她还能喘息。
“我知道那时候他们有多绝望,你有多绝望。但那个时候你活下来了,已经足以驱散他们的绝望了,因为他们想拼命保护你,而在那么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做到了最想做的事,他们在天之灵一定很开心,很开心。”
她不厌其烦在她耳边安抚她,周清梧不停颤抖的身体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孟初晞,她的眼睛在月色中也是那么温柔,那里没有以往她在别人眼中看到的怜悯和叹息,只有满眼的心疼和怜惜。她从来只知道厌弃和冷漠可以刺伤人心,却不知道原来温柔和怜惜更锋利,叫她来不及筑起一丝防御,便溃不成军。
她情绪似乎彻底决堤了,身体抽搐了一下,嗓子里一声短促的哭腔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因为委屈和心酸,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扁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眨眼蓄满了泪水,随后顺着脸颊簌簌往下掉。
她哭的太凶了,明知道不应该却没办法忍耐,只能揪着孟初晞的衣襟埋下头,掩藏她此刻的狼狈。
孟初晞眼睛酸痛的厉害,她伸手按住周清梧的后脑,让小姑娘躲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地哭泣,即使隔着厚厚衣服,她也能感觉到她的小姑娘哭的有多厉害。
她抬头看着天空,视野中原本皎洁的圆月变得一片模糊,她眨了眨眼,两滴凉凉的东西滑落下去,她吸了口气才重看清它的轮廓。手依旧温柔扶着她的脑袋,口中鼻音浅浅地低声道:“哭吧,把那些痛苦都哭出来,以后不难受了,还有我呢。”
怀里的人哭得很凶,也哭了很久,但是除了最初那一声哭腔,她没有出任何声音,就连哭得抽搐着身体,也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让孟初晞心都疼碎了。
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周清梧救过她,又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人,而小姑娘实在是过得苦,又乖又善良,所以她想对她好一些,也是为自己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这一刻,孟初晞无比清楚地做了一个决定,无论以后怎么样,她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这个女孩子,不能再让她哭得这么难过了。
周清梧哭了太久了,到最后不停抽噎着,她从孟初晞怀里抬起头,因为缺氧一下子觉得眼前黑,手脚也没力气差点就晕过去。孟初晞脸色一变,赶紧把人扶住,反应过来她怎么了,连忙把人抱在怀里,送进房内。
三个月的劳作让她这体质本来就不差的身体强壮了不少,小姑娘虽然长了点肉但还是瘦的,抱起来并不吃力。
让她坐稳缓一会儿,孟初晞赶紧去打热水,拧了热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眼睛。红肿干涩的眼睛被热气熏蒸瞬间舒服了不少,周清梧身子还在抽着,却不好意思再让孟初晞动手,接过帕子捂着眼睛。
“你休息下,等缓过来再去洗漱,睡觉。今天哭一场太耗体力了,可不用担心早睡积食了。”
她语气里带着温和笑意调侃着周清梧,看着她那羞窘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没再逗她。
当年的事她也能串起来了,周清梧原本家境富裕,父母是做药材生意的,不仅仅在是江阴县城,就是在江宁府都有小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