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迫感在秒针一点一点的转动中缓缓袭来炸弹的时间要归零了。
头顶残破灯管打出冷感无机质的光,电流艰难地接入接触,灯光一闪一灭。
安室透仰头躺在地面上,看着从仓库顶部的豁口,豁口边缘钢筋虬结突出构建一只冷硬窠臼,其上笼着一团孤独夜色。
他任由宫纪自己平复剧烈痛楚,当是怀里坐了一只蜷缩的猫。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秒针坚定冷酷地跳动,耳边的喘息连同颤抖慢慢停了下来,安室透自己那份微弱颤动的同情心也一同被停住。
他在日复一日的高压环境下学会了及时处理自己的情绪,他要在暗处殚精竭虑,怀疑一切。同情、怜悯与爱总是被迅收拢掩藏,正如他厌恶杀死了高野秀树的凶手,却还是不得不来救基安蒂。
与自己这个卧底不同,宫纪挺直脊背走在光明之下,她是敞开的,几乎毫无保留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一切天才的、冰冷的、割裂的、病态的每一面都是她,全部碎片组成一个不完美的人格。她在努力与这个世界相处,会因为愧疚心和怜悯心而带着刀枪与他人屠杀。
是病态的、不理智的、不负责任的,又鲜活的人。
炸弹引爆计时,三分钟。
他轻声对枕在自己手臂上的人说“你想让谁都不离开你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呢”
宫纪耳边的声音恰恰好涌来,安室透的这句话落入耳边,她连难堪都顾不得,撑着手臂抬头,恶狠狠的眼神一下子望进安室透瞳孔深处。
他的头和眉眼上都是宫纪手指上流出的血,血污擦在金色丝和睫毛上,又沾上灰尘一张乱七八糟凌乱不堪的脸,下垂的眼尾蕴着一点可怜的情绪。宫纪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难过
可是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两支小雏菊换来一柄心软的蝴蝶刀,高野秀树的情报换来枪口偏移的准星;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又能换来什么
宫纪的手指扣了一下他热的手腕,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炸弹引爆计时,两分三十秒。
安室透看着她缓慢地动作,他的手臂没有碰到她一寸,虚虚托扶着,防止她再次摔倒。
宫纪向后靠坐在铁柜上恢复力气,安室透也一撑手臂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蝴蝶刀,转手递给她。
宫纪也不看安室透,伸出手碰到刀柄,从他手里将刀收回来。
炸弹引爆计时,两分钟。
安室透决定在这点时间里和宫纪多说一句话,他拖时间一样不急不缓地问“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宫纪果然接受了这句挑衅,她抬起头,声音凶恶得让安室透怀疑她要捡那支冲锋枪轰自己
“想把你抓起来。”
安室透失笑“你想抓住我犯罪的证据是有这样的机会,这个工厂将在一分三十秒后生爆炸,炸弹是我放的。”
宫纪现在真的去摸自己的冲锋枪了。
恶作剧得逞了一般,他向后一撑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宫纪“一分二十五秒。警察小姐,你是要逃跑呢还是要带走我”
要不是自己现在没什么力气,宫纪真的想和安室透再打一架。她撑着铁柜慢慢站起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蠢话“你是不是还带了其他人过来”
安室透也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腕表,委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分十五秒,工厂正门不予通行。你为自己留了其他安全通道对不对”
……
安室透也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腕表,委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分十五秒,工厂正门不予通行。你为自己留了其他安全通道对不对”
宫纪不愿再和他说话,拿起风衣转头就朝工厂二层走。
读秒到一分整时,宫纪站在色彩蒙昧的集装箱之间回头看那座废弃工厂。再十五秒过去,火光亮起,映照了一方夜色。
那把枪里起码还有二十子弹,她是真的想把安室透抓起来,然后扭送到警察厅让公安那帮人看看。
可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又有同伙在外面等着安室透,那她的行为无疑是给人添麻烦。
宫纪就在这种心态中摇摆不定,她不能拿安室透这个的变量怎么样,只能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
最后看了一眼工厂的方向,她穿上风衣,转身朝外走去。
把满是血迹的衣服拢进风衣里,就像把自己重拢进社会秩序里。
直到慢慢走进了繁华的街道,宫纪看到简约漂亮的店牌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一直蔓延到街道尽头,巨幅广告牌轮次滚动,打下活泼明亮的光影。男女老少手挽着手从她身边经过,欢笑,吵闹,轻盈的衣摆全部与她擦身而过。
她有些恍惚地隔着风衣去碰自己的胸口,警察证居然被放在那里。
在失去理智时,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警察证放在那个口袋的呢
这样严重的病迄今为止只有两次,第一次她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块疤痕,第二次她带着警察证去干了报复和屠杀的事情。
宫纪藏着满身血污,停在了欢声笑语的人潮里。人来人往中,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在愧对高野秀树和津川优子后,又愧对了自己的警察证。
高野秀树的葬礼告别式在第二天,宫纪为此一夜未眠。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宾客们相继打开伞面,挨排在租来的日式建筑堂前,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
高野秀树,17岁的杀人犯,不好听的名声笼罩于他冷却的躯体,却有很多人来同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