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惑不解,韩重赟问道:“为甚么不能再聚会了?”
赵匡胤道:“我想柴衙内不会无缘无故遇上咱们,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咱们早就给人盯上了。”
李继勋问道:“咱们又没有胡作非为,为甚么要盯咱们?”
刘光义感同身受,道:“是啊咱们只不过聚会说话,又没有闹事,为甚么要盯住咱们?”
赵匡胤摇头道:“我不知道。”
心中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转过,又道:“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义社十兄弟。这句话不胫而走,在邺都传得妇孺皆知。又加上平日咱们我行我素,太过张扬,只怕早已传到郭侍中耳朵里去了,不然柴衙内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我想柴衙内不是为了和咱们吃肉喝酒这么简单,一定大有深意。”
众人闻得此言,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石守信道:“元朗所言不无道理,适才柴衙内看上去笑容可掬,说不定是在敲打咱们,暗示咱们见好就收,看来咱们以后要收敛一点了。”
赵匡胤叹道:“柴衙内极其精明强干,治军严谨,赏罚分明,眼里容不下沙子。幸亏咱们平素规规矩矩,要是暗中有所图谋不轨,只怕早就给军法从事了。”
众人已然没有了心情,于是草草收场离去。
这天郭威在军营里走动巡视,所到之处,嘘寒问暖,勉励军士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这只是寻常走动,身边只有张永德、柴荣、李重进,以及赵匡胤等四名亲兵。正行之间,一名军卒压低皮笠,悄无声息,快步而来。及至近处,陡然拔出腰刀,劈向郭威,口中还大叫道:“郭威,我要杀了你。”
这一举动突如其来,当真猝不及防。可是赵匡胤耳聪目明,看得真切,不假思索,出腿将那军卒踢倒在地,随即拔出腰刀,挡在郭威前面。众人也都拔出兵刃,将那军卒团团围住。
李重进性情暴躁,郭威遇袭,更是怒火中烧,不假思索,提剑刺出。郭威道:“留下活口。”
毕竟还是晚了,长剑已然把那军卒刺了个对穿。李重进仍不解气,连刺数剑。最后大吼一声,一腿将那军卒踢出一丈开外。那军卒一动不动,已然身亡了。郭威皱眉道:“重进,你太莽撞了,为甚么不留下活口?”
李重进面目狰狞,咬牙道:“胆敢刺杀侍中,我把他剁成肉酱。”
陡生变故,军营里顿时鼓噪起来。众军士连走带跑,叫嚷着来到郭威面前。韩通道:“侍中,生了甚么事?”
郭威见人群叫嚣呼喊,甚嚣尘上,唯恐借机闹事,从而引兵变,于是神情自若道:“没有甚么大事,一个士兵想刺杀我,不过被就地正法了。”
韩通瞪大眼珠,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究竟还有没有同谋?”
持剑指着众兵,大声质问。
郭威道:“这件事没有同谋,你放下剑。”
韩通虽然不再用剑指着众人,还是放心不下,紧紧握在手里,并不入鞘。郭威道:“现在没有事了,大家不要担心,回去操练罢。”
众兵离去之后,郭威沉声道:“重进,你太鲁莽了。”
李重进是郭威的亲外甥,自来眼高于顶,除了郭威,谁都不放在眼里,也只有他敢顶嘴郭威。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硬声硬气道:“他要刺杀侍中,我当然要先杀他。”
郭威道:“他是甚么人?还有没有同谋?这些都没有查的水落石出,你怎么能贸然出手?”
李重进虽然错了,可是却犹是倔强,自以为是,不肯认错。
韩通查验一番,道:“侍中,下官认得此人。”
郭威问道:“他究竟是甚么人?”
韩通道:“当日王监军裁汰老弱病残的时候,我打死了一个老兵,此人正是那老兵的儿子。他行刺侍中,一定是为了替父报仇。”
郭威险被刺杀,虽然震惊,可是却不愤怒。他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今日之事有惊无险,算不上大事。知道越是紧要的时候,越要冷静,越要镇定如恒。那中年军士已经死了,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接下来就是善后了。沉吟片刻,道:“查查他有没有家人,如果有家人,带他们来官署,我有话要问。”
韩通答应一声,又道:“这个人如何处置,请侍中示下。”
郭威道:“把他埋了。”
韩通当下叫来四名兵士,将那中年军士拖到乱岗埋了。
郭威回到官署,坐在大堂上,闭目沉思。虽然中年军士已被就地正法,可是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此人胆敢在军营明目张胆行刺,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如果有人别有用心,要不要追究下去,连根拔起?又想自己一来就清查天雄军,裁汰老弱病残,不许军官吃空额。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这些人不会心悦诚服,是不是怀恨在心,背地里戳自己的脊梁骨?自己虽然是节度使,可是这个位置坐的并不稳固。正自思索之间,韩通走进大堂,立于堂下,道:“侍中,人犯带来了。”
郭威睁开眼睛,道:“带进来。”
韩通转过头去,用力一挥手,大声道:“带进来。”
几名军吏押了一名老妇、一名中年妇人和一名十岁女童进来。那老妇是中年军士的母亲,中年妇人是他的妻子,女童是他们的女儿。三人身带枷锁,一路走进来,叮当作响。韩通厉声喝道:“跪下。”
女童几时见过这般场面,受了惊吓,跪在地上大哭不止。中年妇人虽然想把孩子抱进怀里,可是都带了枷锁,无法搂之于怀。
韩通最见不得啼蹄哭哭,顿时脾气作,拔出长剑,喝道:“再哭哭啼啼,老子宰了你。”
女童吓得哭声更响了,直往母亲怀里钻。中年妇人央求道:“她还是个孩子,要杀就杀我罢。”
说到最后,也更咽起来。她这一哭,婆婆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堂下顿时一片哭啼之声,韩通头都大了,恨不得一剑一个,统统杀了,让他们一家老小团圆。
郭威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举着长剑,凶神恶煞一般,莫要惊吓了她,把长剑收起来。”
韩通没有照镜子,自是不知道自己的面目有多么狰狞,心想:“我一脸杀气,只怕凶神恶煞见了我,也要退避三舍。”
应声收了长剑。郭威又道:“要你把人带来,不是要你把人锁来,去了她们的枷锁。”
韩通心想:“我把人犯押来了,虽然上了枷锁,大致不错。”
当下吩咐军吏去了三人的枷锁。
郭威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问她们。”
众人唱诺,退出大堂。韩通放心不下,躲在大堂口,手握剑柄,不时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只要三名人犯稍有异动,便即仗剑刺杀。其实三人犯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进到森严肃穆的大堂,早就战战兢兢,吓得半死了。一个脚步都挪不动,哪敢当堂行凶。韩通这般如临大敌,固然小题大做,终究是忠心耿耿的举动。
郭威见女童在母亲怀里瑟瑟抖,道:“你们不要害怕,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