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退下吧。”
罗柏道。鲁温学士颔离去,罗柏关上门,转身面对她。她看到他身上还佩了把剑。“母亲,你这又是何苦呢?”
凯特琳一直都觉得罗柏长得最像她。他和布兰、瑞肯、珊莎一样,生有一副徒利家的漂亮颜色——枣红头、碧蓝眼瞳,如今她再一次在他脸上读出了艾德·史塔克的神色,一种属于北方的坚毅冷峻。“我怎么了?”
她困惑地应道,“你怎么能问这种话?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在照顾你弟弟,我在照顾布兰哪。”
“这哪叫照顾?自布兰受伤以来,你就没踏出这房间半步,连父亲和妹妹他们南下的时候,你也没到城门口去送行。”
“我在这房里跟他们道了别,还在窗边目送他们离去。”
当时她苦苦哀求奈德别走,尤其在生了这种惨剧之后。难道他看不出来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吗?结果却徒劳无功,他说他别无选择,而他的选择就是南下。“我不能丢下他,哪怕一刻也不行,他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得守着他,以免……以免……”
她握起爱子了无生气的手掌,把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指间。他实在好脆弱好消瘦,手里半点力气也没有,好在透过他的皮肤,仍旧能感觉生命的温暖。
罗柏的语气和缓下来:“母亲,他不会死的,鲁温师傅说危险期已经过了。”
“那要是鲁温师傅错了呢?要是布兰需要我时我却不在呢?”
“需要你的人是瑞肯。”
罗柏语锋转利,“他才三岁,还根本搞不清事态。他只以为大家都不要他了,所以成天跟着我,抱着我大腿又哭又闹,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像他小时候习惯的那样咬咬下嘴唇。“妈,我也需要你啊。我很努力在尝试,可我……我一个人做不来啊!”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他的声音陡地沙哑,凯特琳这才想起他不过十四岁。她好想站起来去抱抱他,但布兰仍旧握着她的手,她没法动弹。
高塔之外传来一声狼嚎,凯特琳不禁浑身颤抖。
“是布兰的狼。”
罗柏打开窗,让晚风灌进窒闷的高塔斗室。狼嚎声越来越大,那是一种冷彻心肺的孤绝之音,充满忧郁和绝望。
“别开窗。”
她告诉他,“让布兰暖和点。”
“他需要听听小狼的叫声。”
罗柏道。在临冬城的某处,又有一只狼加入到长嚎的阵容,之后又是一只,这次离高塔比较近。“是毛毛狗和灰风。”
在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狼嚎声中,罗柏说:“仔细听,你可以分辨出他们。”
凯特琳却仍旧颤抖不已,这不仅因为悲伤,因为寒冷,还因为冰原狼的叫声。夜复一夜,日复一日,狼嚎、凛风和灰暗空寂的城堡,漫无边际地延续,恒常不变,而她的爱子却倒卧病榻,这是她最甜美的孩子,那个爱笑,爱爬,爱做骑士梦的布兰,如今全成了过眼云烟,只怕此生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思及此处,她泣不成声,不顾一切地自他掌中抽出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外面那骇人的狼嚎。“叫他们别叫了!”
她喊,“我受不了,叫他们别叫了,别叫了,就算杀了他们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别叫就好!”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跌倒在地,但她确实在地上,罗柏扶她起身,用强壮的双臂环住她。“母亲,您别怕,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布兰。”
他搀她走到病房角落她的狭窄小床边。“闭上眼睛。”
他温柔地说,“好好休息。鲁温师傅跟我说打布兰出事以来您几乎没阖过眼。”
“我怎么能休息?”
她啜泣,“诸神开眼,罗柏,我不能休息,万一他在我熟睡时过去了,万一……万一……”
窗外狼嚎依旧。她高声尖叫,再度捂紧耳朵。“噢,天哪,天哪,关上窗子吧!”
“如果你答应我先睡一会儿,我就关。”
罗柏走到窗边,就在他伸手去拉的时候,冰原狼的悲鸣中又添加了一种的声音。“是狗叫。”
他专心倾听,“全城的狗都跟着叫起来了,它们以前不会这样的……”
凯特琳听见他的呼吸哽在喉咙,便抬起头,只见灯光下他面容惨白。“失火了。”
他喃喃道。
失火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救救布兰!“快帮帮我。”
她催促,“快帮我把布兰抱起来。”
可罗柏好像根本没听见。“藏书塔失火了。”
他说。
透过敞开的窗户,凯特琳看见闪曳的红色亮光。她如释重负,布兰安全了,藏书塔位于城郭之外,火势无论如何没有蔓延到这里的可能。“感谢老天。”
她低声轻语。
罗柏看她的眼神仿佛将她当成了疯子,“母亲,请您留在这里,火势扑灭之后我就回来。”
说完他便跑了出去。她听见他朝门外守卫号施令,随后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急奔下楼。
外面广场上传来“失火了!”
的呐喊、尖叫、奔跑的脚步声、受惊的马儿嘶鸣以及惊狂的狗吠。在阵阵不和谐的声响中,她突然现听不见狼嚎了,不知怎的,冰原狼都安静了下来。
凯特琳走向窗边,心中朝着至高七神默默祷告,以示感激之情。隔着城郭,只见长长的火舌自藏书高塔窗间吐射而出。她望着浓烟直冲云霄,不禁暗自为陷身火海的珍本古籍而惋惜,它们可都是史塔克家族历经多少世代辛苦累积的精华哪。然后她关上了窗。
转过身,她才现屋里多了一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