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最后还是在小板凳上坐了一夜。
因夜里凉,他从箱子里的衣物中找出一件最厚的冬衣,披在身上。
桃叶虽是躺着的,却也几乎一夜没合眼。
她把眼睛给哭肿了,天亮后起床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临离开农家时,王敬借了些草料喂马,又留下一块银子作为酬谢。
两人再次骑马走在乡间小道上,依旧是王敬坐在前边、桃叶坐在后边,都是一脸疲惫相。
永昌是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们的沉默也同样维持着安静。
这个氛围,有些怪怪的。
桃叶打了个哈欠,先打破了这种安静:“今天要去哪?”
“在哀牢县随便转转,熟悉一下风土人情。”
王敬答着话,并不曾去看桃叶。
“按照昨晚马达的说法,你爹很有可能就在宁王宫。我们不去瞧瞧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但不能是现在,昨晚才说的,今日保不齐他就带人在那附近守株待兔呢!”
桃叶点点头,她想起在那个小四合院的事。
莫要说陈王两家有宿怨,就凭昨晚她烧坏了一处房屋、王敬又打劫来一匹马,他们最近也该尽可能避着点陈家那些守卫。
王敬拉着缰绳,让马儿走得很慢,他们沿途观望着周围的一切。
小路两边都是农田,他们每走一小段,都能看到田地里有人在耕种,大多都是农人手持农具作业,偶尔也会见到一头牛在田中代劳。
他们又经过一条小河,河边的绿柳刚刚吐出新芽,树下还有几处不起眼、不知名的小花含苞待放。
春日,又是清晨,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桃叶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看来,永昌也不都是荒芜之地么!”
王敬只是笑笑。
他们继续往前走,远远看到一面黄色红边的方形旗帜。
旗上写着个「酒」字,黄旗之下是一个小屋。
走近再看,小屋很小,只作厨房之用,待客的桌椅都在屋外,是露天摆着的。
时辰尚早,桌椅都是空的,没有客人。
桃叶很欣喜,这还是来到永昌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商户,她正想吃一碗热乎的东西呢!
于是两人下了马,到一张桌子旁边坐着。
小屋里马上就有人出来招待:“二位客官要些什么?”
桃叶忙问:“有没有热乎的、软和些的吃食?最好带汤的那种?”
店家笑问:“面条可还行?”
“行行!这个好极了!”
桃叶笑得像朵花一样,兴奋地看向王敬:“我可喜欢面条了!自从咱们离开建康,我就一顿也没吃过!”
王敬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屋内的店家。
那店家才把生面条放进锅里煮着,听见这句,也回头看了王敬和桃叶,似有些诧异:“二位……是从建康来的?”
桃叶听见问,下意识双手捂住嘴。
建康与永昌相距遥远,自然少有往来,且一个是本朝都城、一个是王的封地,若有交集,必是敏感事件,她不该提的……
王敬一如平常,伸手将桃叶捂嘴的手按下,笑答了店家的问话:“正是,因岳父不允我们婚事,不得已,才千里迢迢从建康私奔到此。”
他一面又温和地对桃叶说:“无需如此怯懦,这里距离建康已经很远了,你爹不可能抓你回去!”
桃叶会意,点了点头。
店家略笑,仍然煮面,好似是信了王敬的话,也好似并不在意这些事。
王敬看着那店家用勺子搅面条的样子,不像一般厨子的手法,倒像是拿剑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店家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王敬和桃叶面前:“客官慢用。”
两人就挑起面条慢慢吃,却吃得很不自在。
桃叶很后悔提到「建康」,她想起了四个字——言多必失。
整碗面条吃完,她没再说一句话。
一碗面是两文钱,两碗便是四文。
结账的时候,王敬在身上摸了又摸,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三个铜钱。
他尴尬地拿给店家:“长途奔波,一路上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实在拿不出了,还望老板行个方便!”
桃叶不懂王敬是何用意。
她记得王敬那个大木箱子下方有夹层,夹层里尽是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