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扬莫名觉得脸烫,他逼近一步,眸色阴冷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是祸乱朝纲的术士。你欺骗皇上相信你的占卜,给皇上炼仙丹把他吃得要死要活的。别人都说你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
小太监咬咬牙,背书一般咬咬牙全都说了出口。
可随后,小太监又掉了滴眼泪,撅着嘴道:“可是我就是不信。你之前杀了我的仇人,虽然看起来很凶,可是还是放过了我,而且你愿意相信我,跟我来了这里。我就觉得吧,也许别人眼里的你不是真的你呢?也许你做什么事情是有苦衷呢?也许……”
“也许你没有那么坏……”
小太监已经开始有了哭腔。
苏季扬心里的一根弦蓦然被触动,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小太监,自嘲地想想,原来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竟然也会想到“他做这些事情是有苦衷的,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只是可惜,全天下都没有相信他的,唯一相信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在宫里蝼蚁般的生命,如此微不足道。
却又,弥足珍贵。
“可是现在”
,小太监边哭边说,声音断断续续在啜泣,“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你就是个大坏蛋!你刚才摸了我,却又不肯为我负责,转眼就要杀掉我……”
“呜呜呜……”
小太监开始放声大哭,就像媳妇突然死了丈夫,成了个幽怨的寡妇般。
手中举起的刀又落了下来,苏季扬叹了口气,将刀扔在地上,出了叮当响声,蹲下身来,朝着小太监面前伸出一只手,冷冷道:“别哭了,起来吧,我不杀你了。”
小太监泪眼瞧了他一眼,哭得更凶,涕泗横流之间,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委屈道:“你还是杀了我算了!我原本清清白白的,如今都被你摸过了,你又不肯负责,我还是别活了……”
这阵仗,简直在一哭二闹三上吊。
苏季扬一个头两个大,他好生劝道:“其一,你是个太监,被人摸了两把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二,你是想让我怎样负责?我还能把你娶回家供着,昭告天下我娶了个太监当媳妇儿?你这是想抹黑我的一世英名啊。”
小太监不服气地大喊道:“你哪里有一世英名,你的名声已经要遗臭万年了……”
苏季扬黑着脸,抽回了手,冷冷道:“你到底起不起来?不起来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心里对自己无比鄙夷,竟然跟这样一个缠人又无理取闹的小太监在这里磨叽半天?一个太监而已,何必这么上心,难道还得哄着供着?
在他苏大人面前,还从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待遇。
刚转了身,却听得小太监不再嚎啕大哭,苏季扬放慢了脚步,走得慢了些。
身后的衣衫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力,他回过头,看见矮了一头的小太监已经站起身来,此刻正跟在他后面,伸出那双小手,怯怯地抓住了他的衣衫,小声道:“你不能走……外面……很危险,有埋伏,你留在这里,才能安全。”
看苏季扬没有反应,只是冷眼瞧着自己,小太监又慌忙解释道:“虽然你这样欺负我,但是我还是那般善良、温柔、宁静、平和,我现在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的,总之……你是不能走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去送死。”
苏季扬长长叹了口气,他真拿这个小太监没办法,他哪里见过这样难缠的人……
这样难缠,却又这样……
莫名其妙让他觉得心安。
气定神闲地坐下之后,小太监不再开口说话,只是一脸呆滞地望着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季扬思量了片刻,不断打量着这个小太监,想来小太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还未在宫里真正当差,心性最为天真单纯,敢这样对待苏大人的人,全天下恐怕唯有这太监一人。
所以被一个陌生男子随便摸了两把,就委屈得仿若女子失了身一样,苏季扬叹叹气,果然是他的劫难啊,逃不开。
那就不逃了。
苏季扬率先开了口,这是他思量许久的决定,他双手扳过小太监的肩膀,直视着小太监的眼睛道:“这样,你不是想要我负责吗?如果要我负责,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就是随我回府中,当我的娈童。”
娈童在本朝素来不少见,有些像苏季扬一样名声败坏的达官贵人就养着娈童,但对于一个太监来说,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无尽的折辱。
苏季扬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好,他最最擅长的就是挖坑让别人往里边儿跳,好达成他的目的。
这小太监再怎么天真无邪,也不该不明白这份折辱,肯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遗憾地表示,他是有心想负责的,只是小太监自己不同意,那就只能不负责了。
谁知小太监的眼睛明亮了起来,脱口而出:“好!”
苏季扬不甘心地咬咬牙,声音低沉了好几倍道:“你知道什么是娈童吗?”
小太监懵懂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快要闪出光来,当然……这光芒是微弱的烛火映照之下,一行感动的泪水。
小太监小声道:“我从小被师父带大,虽然没有当差,却见惯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宫女和宫女斗,娘娘和娘娘都,太监和太监斗。每个人都笑里藏刀,也许在表面上是个好人,其实背里坏透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