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不会打电话给自己。
母亲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的病情更是来得凶险,陈琛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跑了棉絮的病床上,几乎全身浮肿,整个人比记忆里大了整整一号。
陈琛将她连夜转到了市里,衣不解带地在床边守了几天几夜,等她病情好转,立刻闲不住地在市里找起工作,几经介绍,最后到火车头里负责订单,忙的时候也兼顾送餐。
火车头老板是他远房的一个伯伯,小的时候带他去抓过泥鳅,竖过大拇指夸他激灵,不过这一优良品质随着陈琛年纪的增长走了下坡路,幸好他老实肯干,就被留了下来。
陈琛找到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号码,他之前用过的外地号,因为当初省钱选的是最低套餐,异地接打的话费高得几乎离谱,回来的头两天就已经被告知停机。
他去营业厅注销了号码,又重拿了一个本地号,业务可以畅通无阻地开展起来,但在是否告诉“以前认识的人”
的问题上,他的心里则一直有矛盾。
视线落在通讯录里排在最后一位的名字上许久,他记得自己对她说,等你想明白为什么这么生气,再来和我说话。
可是……她已经够混乱了,如果他的感觉也出了错,如果她只是真的生气,纯粹生气,为了别的什么人将气撒到他身上,他现在贸贸然地联系她,是要她再轻看自己一次,然后用那种戏谑的口吻说:
“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
?
陈琛退缩了一下。
而原本只是为了在母亲住院期间打工存钱,母亲病一好就再乘车离开的想法也因现实受到了冲击——火车头老板决定解甲归田不再经商,将陈琛拉到身边问他有没有兴盘下这个店的时候,说真的,陈琛心动了。
可就在他盘算拿捏,用理智分析利弊,计算盈亏的时候,吉云突然毫无征兆的率先出现在他面前。
林玉蹲在他身边,小声问:“琛哥,你是不是没钱啊。我这儿还攒了一点,我这就去把存折给你拿——”
陈琛打断:“钱的方面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这几年虽然攒得不多,但也足够应付了。”
林玉疑惑:“那你在顾虑什么?”
陈琛看着她半晌没说话,然后眼神一晃:“是有些顾虑。”
林玉刨根问底:“怎么了?”
陈琛说:“我还打算回去的。”
“回哪?咱们村?”
陈琛都是摇头,林玉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还想去那个城市啊。”
陈琛点头。
林玉想不通:“琛哥,你别走了,咱们从小在这儿长大,出门办事都有熟人可以照应,比那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好多了。虽说你在城里没房子,但你完全可以先和阿姨在我这儿挤一挤。等你挣了大钱,买洋房开小车,我还能跟着你沾光呢。”
陈琛说:“太麻烦你了。”
林玉连连摇头:“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琛哥,我盼你回来盼得头都白啦。你别刚一过来就想着要走啊,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不许你再去。你也答应我不走,你答应我好不好——”
林玉猛地晃起陈琛胳膊,一口咬定了要他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