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办法,孩子也没得选,只是可惜这对母子了,家里没个顶梁柱,那天听护士说他妈妈患的是什么、什么,哦,对了,是什么红斑狼疮引起的肾病,尿血,每个月都要做好几次治疗,可遭罪了……”
年少难免心高气傲,钟星惟听着一众人齐声夸着她们嘴里的少年,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钟星惟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但也没表现出来,心说我要是被逼到那份儿上,我可能比他做得更好,这不是条件摆在这儿我不用做那些事吗?
闲聊间她们口中的主人公拎着开水瓶匆忙回来了,放下水瓶又出去了,钟星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单薄的身体,额角泛着汗珠,眼睛很大,黑眼圈很重,总是低着头,做什么都很匆忙,但又有条不紊,声音很脆,叫护士姐姐,叫住院的病人们阿姨和奶奶。
又过两分钟,他又回来了,拿着拖把和桶,礼貌的向病房其他人道歉:“不好意思阿姨奶奶们,刚才弄脏了地板,我拖下地,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孩子你记得吃点东西啊,我看你从早到现在没吃过东西。”
奶奶说。
“谢谢您,等我妈妈醒了吃了药我再去吃饭。”
钟星惟站在床帘边上,看着他忙来忙去,他的拖把从钟星惟脚边滑过,却始终弯腰盯着地面,没抬头看过钟星惟一眼,好像没看见病房多了个人,钟星惟气郁,又不能作。
等奶奶睡着,钟星惟拎着保温盒回家,电梯门刚要关上,他看见刚病房照顾母亲的少年拎着一大袋衣物往电梯奔跑,钟星惟忙按下开门键。
“谢谢!”
少年喘着气,低头跨进电梯。
“哎呦这什么味儿!一股尿骚味,臭死了!”
“就是,什么味臭的要死!”
刚跨进一只脚进电梯的少年,红着脸又把腿缩了回去,抱歉地说:“你们先下吧,我走楼梯。”
电梯门再次关上缓缓下行,不知道为什么,钟星惟心里有些难受,堵得慌,那个少年,比他小,比他单薄,却承受着同龄人难以承受的艰辛,大概是人天生容易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产生的一种同情心,方才对他的那点不满瞬间消散,变为同情。
钟星惟的自行车停在住院部西侧边的自行车存放处,不过他绕错了路,白走了一个大圈才走到停放处,刚刚的少年,此刻正蹲在后门安慰一个哭得厉害的小朋友。
“小朋友你怎么了?你家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谁啊?我生病了,我家人都不管我,他们肯定是嫌我麻烦才不理我,我不想治病了,就让我病死吧,留着钱给爷爷买烟抽,我不想要治病了。”
“别哭了,”
少年蹲在小朋友一米开外的地方,伸手在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只纸折的青蛙,“这个给你玩,你别哭了,生病了更不能哭,哭多了没力气跟病魔抗争,你家人肯定是爱你的,他们这会儿肯定急得不行,到处找你。”
“我才不信,我就想哭……”
“你别哭,你不哭的话,我在这里陪你等你家人好不好?”
“那你唱个歌吧,唱歌我就不哭了。”
少年大概蹲久了,改为坐在地上,挠了挠头,“可我不会唱歌啊。”
“哇……”
小朋友又要哭,少年投降,“我唱,我唱,别哭……”
钟星惟就站在阴影处,偷听一个半大少年唱歌。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钟星惟无声的伴唱,那一刻,他有心出去跟他们打招呼,又怕吓到他们。
小孩终于不哭了,“哥哥,谢谢,我要回病房吃药了,我就是刚刚难过那么一小会儿,现在好了。”
“那哥哥也回家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起身,揉了揉腿,笑了笑,说:“我叫汤知夏,知道的知,夏天的夏!”
“汤知夏。”
钟星惟对着他的背影默默唤了声。
第二天钟星惟刻意早一刻钟去送饭,一号床的阿姨醒着,床帘拉着,大概是在擦身体。
钟星惟过去坐在奶奶床边,奶奶又在跟三号床阿婆聊天,钟星惟没去听,只听到背后少年和母亲的声音。
“知知,早上你刘婶来看我,听她说她家小军去整牙了,你要不要也去整整,你下排牙不齐,上排还有两颗虎牙,可能要戴牙套,妈从前年就开始存钱了,整牙的钱存够了的,你现在整,到大学就是一口漂亮牙了。”
汤知夏声音传过来:“妈,不用,我昨天看见小军了,戴牙套真的很难看,一张嘴,一口银色金属,看起来恐怖,我可不想,我现在都不敢看小军了。”
“是吗?有那么难看?”
“嗯,可难看了,我觉得我小虎牙还挺好看的,我就不整了。”
床帘后的钟星惟默默拉了拉口罩,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第34章汤知夏的初见
周六,钟星惟的妈妈冯念春处理完单位的事去了医院照顾婆婆,在上电梯时放手提包里的钱包被专门混迹在医院的扒手盯上了,电梯人挤人,有点小摩擦也正常,冯念春根本没往小偷那边想,只是不停的往电梯桥厢靠,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抓住她的提包口,冯念春回头,一个少年对她说:“舅妈,你是来看我妈妈的吧,我妈妈在七楼,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