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傍晚的桐花村笼罩在深秋霞光下,透出浅淡的橙黄色光晕,显得静谧又安详。
沈之州驾着牛车往家走去,快到家时他瞥了一眼手边的大食盒,里头隐隐露出一丝奇异的肉香味,想起自家馋嘴的娘子和闺女,他嘴角的笑越大了几分。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候,村里炊烟四起,饭菜香混合着烟火气在村子上空弥漫。
到了家门口,牛车缓缓停下,沈之州看着自家门前挤挤挨挨围着的村民,心里一个咯噔,急忙跳下牛车往家走。
隔壁邻居黄婆子眼尖的瞧见他,上前一把把人拉住,“大侄子你家做的啥好吃的啊,香的老婆子口水都咽不及了。”
旁边赵婆子拉着哭闹跺脚的小孙子,急的满头大汗,“是啊是啊,我家正做饭呢,二蛋非扯着我出来,说是有好吃的。”
沈之州一听不是家里出事就放心了,可要说家里有好吃的,他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霸道浓郁的肉香味在鼻间肆虐,香的沈之州险些把不住嘴流口水,他心道自家媳妇手艺不佳,平常做的蒸菜煮菜都让人难以入口,哪能做出这么香的吃食。
难不成是岳母来了?
沈之州怀着满腔疑惑,牵着牛车推开了家门,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尾巴。
灶房里,沈瑛看天色渐晚,沈父差不多要到家了,便招呼着李氏往堂屋端饭。
红烧肉炖了一个下午,出锅时红润透亮香气扑鼻,李氏没忍住,愣是吃了十来块才勉强停下嘴。
此时母女俩端着菜出了灶房门,一抬眼,正巧撞见沈之州领着人进院。
沈瑛跟在李氏后头,一出来,数十人的视线瞬间齐刷刷落在了她——端着的红烧肉上。
李氏心道不好,这些人怕是闻见味儿来的。
都是邻居,她总不能小气不给人尝尝,可红烧肉总共就炖了两大碗,自家人吃都不够,再分给旁人哪能剩下多少。
虽说可以明个儿买肉再做,可吃食这东西,眼下少吃一口,这一口一辈子都是少吃的。
李氏心中泪流满面,看向沈之州的目光里无端的多了些埋怨。
沈瑛见她娘这样纠结,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同情。
这些邻居虽说家里不富裕,可逢年过节总能吃上一口肉,平日里若是谁家吃肉他们看见了也会眼馋,但不至于赖着不走。
眼下他们站在院里盯着自己手里的碗一动不动,大概是因为没见过红烧肉,更没闻过这样霸道的肉香味呆愣住了。
沈瑛心思一转,想着灶房里还有一碗,这些人既然看见了,自己家倒也不至于小气到不让人家尝一尝。
于是她展颜一笑,招呼众人道:“奶奶婶子们先坐,今个儿我跟娘做了点红烧肉,我去找筷子给大家尝尝。”
邻舍们终于反应过来,极不好意思的收回了垂涎的目光。
他们有心想说不用,可一开口,嘴里的口水愣是跟开了闸一样哗啦啦往外流。
为了不丢人,众人只能臊红着脸无措的站着不吭声。
时候不大,沈瑛端着碗出来,碗里盛着十来个麻将块大小的红烧肉。
她把碗筷递给在场年纪最大的黄婆子,笑着道:“做的不多,大家分着尝尝吧。”
黄婆子年纪大了,家里又穷,已经两三年没见过荤腥了,眼下看着这香气扑鼻的肉,竟是激动的差点端不住碗。
她颤颤巍巍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嘴里,软糯香滑肥而不腻,汤汁裹在肉块上,鲜美至极的味道在舌尖迸,好吃到黄婆子险些落泪。
其余几人闻着味早就受不了了,见碗里的肉像是有数的,当下也不再客气,抢过黄婆子手里的碗就一人一块的把肉分吃了。
肥肉弹滑瘦肉软烂,就连肉汁都浓香的很,好吃到舍不得嚼动,甚至让人觉得就是立刻死了也值!
可一块肉不大,再如何舍不得也是要吃完的,众人吃罢只觉得肚子里像是藏了个无底洞,越的饿了。
只是肉也吃了,再留下来也不合适,邻舍们道谢后就要出门,只赵婆子的小孙子二蛋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嚎叫。
“我要吃肉,我还要吃肉,给我吃给我吃!”
赵婆子面上有些讪讪,口中哄劝着:“回家去,回家奶奶给你买肉吃。”
“骗人骗人,你才不给我买肉,就算买了你做的也不好吃,我要吃举人老爷家的肉!”
赵婆子不说话了,偷偷瞄一眼沈家人,见没人出声心里有些气恼,于是故意说道:“人家有肉也不会可着你吃啊,咱家虽穷,家里肉可是有多少给你吃多少。”
话里隐约有说沈家小气跟个孩子计较的意思。
听着这话,沈之州抿了抿唇,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可是看见了,拢共就一碗肉,看起来有二三十块,给邻舍们吃了十来块,剩下的自己妻女都没吃呢,赵婆子祖孙这样闹腾,难不成想把剩下的也吃了?
其余邻舍刚吃罢红烧肉,心里尚存着对沈家人的感激,也明白人家愿意拿出小半的肉让他们尝尝是好意,他们可不能得寸进尺。
黄婆子拄着拐杖上前,拉了一把赵婆子,“二蛋奶奶,赶紧带二蛋回家去吧,再不回去锅都烧干啦。”
赵婆子犹不甘心,还要说些什么,却听沈之州笑着道:“是啊,家里忙也没空招待大家,改日有空了再让大家来家里坐坐。”
沈之州可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举人,地位比村长且高不少,赵婆子不敢得罪他,只得拉起二蛋灰溜溜的走了。
沈家小院重归清净,沈之州把人送走后又给大门上了门闩,这才重新舒了眉眼,拎着食盒招呼妻女往堂屋去。
待将饭菜摆放在桌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做好,沈之州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还没进院就闻见香气了,我还寻思着岳母来了,月娘,没想到一日不见你手艺竟如此了得!”
李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神神秘秘道:“这可不是我做的,我哪有这手艺啊。”
沈之州也笑,还打趣道:“不是你做的难不成是瑛姐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