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抓起一条触角乱飞的大章鱼吓唬他,把小章鱼放回大海后,它还要赌气一样喷一堆墨汁。
韩恪若有所思地盯起了左手。
向良撒下长长的网兜,对韩恪说:“渔民靠海吃饭,一天只能捞到几条八爪鱼的日子太多了,还不够油钱。”
他提高了音量,“你爸爸从来都是个野心家,小船换成大船,又从捕鱼转行做收购和批,最后直接做起了外贸出口。”
“他嫌租赁冷库的价格太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在郊区开了一个,几百万的成本啊,他却没想着挣这些渔民的钱,还主动帮他们联系出货的下家,租赁的费用都给他们免了。”
从韩恪1o岁开始,韩宇栋活着的使命似乎就为了给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覆上一层冰,然后让它们天长日久地“活着”
,除了他自己。
向良想到伤心处,喉音逐渐哭哑:“要我说,还不如就一辈子在这艘船上待着,岸上的风太大,装不下他。”
小武用同样的姿势枕着头,泪出痛肠:“没想到第一次来到大海,就要听见这么伤心的故事。”
几只海鸟怆然地在低空孤啸,悠远,空旷。
韩恪突然现自己的左手不见了,伤口平整,没有流血,却能清楚地看见骨肉和血管,是一只长了人皮的机械臂。
随后他听见了灵魂剥离的细微声音,一个同样的躯壳在他的位置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到船尾,脸色毫无波澜。
韩恪伸臂借力坐了起来,跟那个失去左手的“韩恪”
四目相对,笑了笑,好像在问他“救下他们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他小声念叨着:“海市北有溪流,南有丛山,这名字你肯定喜欢,郑南山。”
“你想去‘月蚀’吗。”
韩恪说。
小武见韩恪对着空气又在自言自语,拱了他一下:“哎,不公平,你能看到的,我却看不到。”
韩恪歪头冲他说:“也许哪一天,你们活在另一个时空,就都能看见了。”
郑南山空空如也的左手被四周环绕而来的金属不断撞击,铸成了手的形状,他满意地一笑:“‘上帝之手’,我喜欢。韩恪,我在‘月蚀’等你。”
郑南山转过身,背影刚健峭拔,朝后摆了摆手,如一缕青烟渗过了金光熠熠的海涛,变成云端的一颗芒星。
韩恪牙关紧了紧,安慰自己说: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他们一定还活得好好的。马上就到春天了,妈妈最喜欢的海棠花要开了。
会一直开下去。
向良转动鼓轮,拉起一截截被木棒隔开的渔网,“这条八爪鱼也太大了!韩恪,帮我放桶里。”
接过那条大到离谱的章鱼后,韩恪若有所思地站在桶边,如果林很闲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肯定要蘸辣椒把它吃掉,米饭至少会吃掉三碗。
韩恪摸了下外衣,找到手机,对着“无网络”
三个大字皱起眉头:“向伯,船上没有信号吗。”
向良指了指一望无涯的海,距离岸边至少几十公里,笑着说:“等上了岸才有,再忍一会儿。”
他的脸色突然黯然下来,“那个假樊涛,就在港口当工人,我可以帮你跟着他……”
韩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