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零跑了很远,直到没人追了便停了下来,她从包里扒出那本偷来的小说,顺手就扔进了身边的杂物堆,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妈妈到底看没看见她偷了东西,还是只是单纯地偶遇而已,想到此处她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现在要想弥补也很可疑,回家后到底要如何解释才能蒙混过去,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懊恼得抓了一下头,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最终她任由手机去响,直到自动切断。
她背靠在墙边,觉得还是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于是便把刚买来的课外书一并丢了,然后又去服装店买了些衣服把这一身换掉,她决定要假装自己从没去过书店,妈妈看见的那个人穿着和自己不一样,只要能装,她能装到让对方怀疑人生。
重整理好自己,她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家,可稀奇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扇被她关上的家门却再没人打开过,她虽然也很忐忑父母回来,但是现在更疑惑的是,手机没收到任何来电,家里也没人回来。
像是抓准了时机一样,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吓了一大跳,看见来电显示,并不是想象中的人,于是接了电话,等对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以后,她当场就腿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似乎还没完全意识到生了什么事情,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空白思考,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是心跳很快,快得她有些心悸,喘不过气,也有些晕眩……
过了良久,她指间掐得死紧的手机被她摔了出去,撞在墙角边上弹射出无数碎片,等她冷静过后,这才匆匆把手机捡起,手机已经坏了,荧幕全都碎了。
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之后,她带着恐慌的心情去了医院,面对她的是盖着白布的妈妈,还有蹲在墙角痛哭流涕的爸爸,最后是由警察大叔对她说明的情况,她妈妈在过马路时被一辆行驶中的货车撞倒,货车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也没有,是她妈妈在绿灯闪烁即将转红时还过马路,车祸地点是她几个小时前逃跑的路线,换言之就是她妈妈在追她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事情搞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在说出真相后换来了向远至的一顿耳光,直接打到她趴在地上起不来,嘴角渗血,要不是警察制止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当场死亡。
后来她和向远至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交流也是没有必要就不说话,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向远至在工作上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最终导致公司倒闭,也开始酗酒,酗酒后常常又打又骂,骂出口的话往往都是“你害死你妈”
,向零每次一听这句话就不反抗了,就任由向远至去打,甚至觉得打死就好了。
他们搬了家,向零在学校虽然假装若无其事地生活着,但是因为学习成绩日趋下降,背后同学们的闲言闲语她也没少听见,在死命把成绩往上拉之后,她顺利完成了高中三年的学业,考了大学,也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
但是因为长期家暴导致她精神方面出现问题,也是她自己去找的医生,向远至再没管过她,他们成为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再后来向远至的赌瘾越来越大,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钱都在赌桌上输得一干二净,向零原本一天打一份工再没办法维持这个家的生计,于是只好中途休学,醒着的时间都用来打工。
再后来,就生了这件事,向远至也许是真的厌倦了,也许是因为看见向零就无法忘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便去打听了黑市里器官买卖的价格,在联络上包十黑之后就把人卖了,用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换来了在赌桌上继续欢乐的筹码。
“我记得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周佳倩母女会因为周成信的死感到伤心。”
“我绝不会为他感到伤心,不管他未来怎么样,我都只会厌恶他。”
向零第一次在谈话中正视了喻时,眼神依旧是冷漠得毫无感情。
喻时尽量不表明任何情绪,她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因为他每次打我的时候,都会骂我害死了我妈。”
在对方冷漠的语气中,喻时哑口无言,她一时之间找不到要怎么将话题接下去,向零兀自开口:“而我确实害死了我妈。”
这一句话更让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哑着嗓子问:“你做了什么?”
“那天放学后,我去便利店偷了东西,我妈看见了,追着我跑,被大货车撞了。”
向零说这句话的时候,十指纠缠在一起,她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件事。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责,那就把自责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去承受,一直到死,就像这一次,我也会把没及时接到电话而来不及救你的自责放在心里,放一辈子。”
顿了顿,喻时继续说道:“但没有人可以把责任安到你身上,也没有人能把对别人的伤害冠以任何看起来堂皇冠冕的理由,如果一个人对别人的恶意逆来顺受,那只会无限助长他人的恶意,加害者不会因为受害者的忍受而感到愧疚,他们只会产生一种自己所实施的错误行为实际上是正确的错觉。”
向零听完,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她微微侧过身子,喻时看不见对方的眼睛是否张着,她直觉话题到此结束了,于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