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明明是父君娘亲二人要去游山玩水卿卿我我,还非说是送我。滚滚揉着眼睛腹诽。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终究还是坐在学堂里听起了老生常谈。
为着上学堂方便,滚滚总算有了听着不那么儿戏的名字——白棣。
作为一枚寡言少语的团子,滚滚虽不及他父君高冷,与那些小娃儿还是很有距离感的。但自他从王员外家二世祖的脚下救出了赵家小五,在众娃儿心目中的形象就瞬间高大起来,后来见他在课堂上虽能头头是道地回答夫子关于四时兴替、万象更的大学问,却独独对本朝历史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顿觉惺惺相惜。一来二去,不过月余,白滚滚就成了学堂中颇有人望的“棣哥”
,出入俨然有了小跟班,便连休息时都有这家那家的女娃儿塞来家中带来的吃食。
申时放课,滚滚揣着一包各家馈赠慢悠悠晃回家去。住在巷口的李家小妹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明明不敢上前跟他搭话,偏要缀在后头,他走快她也走快,他走慢她也走慢。前两日她就是如此,跟到巷口自己家站定张望一阵便拐进去了。这些日子,这样的小尾巴并不少见,滚滚自认已是千把岁的小仙童,也不在意这些小屁孩闹什么幺蛾子,所以并未出言阻拦。
没想到,今日李家小妹却是揉着衣角,红着一张小脸把他叫住了:“白家哥哥,能……能烦你来看看我家的花吗?”
滚滚觉得甚是稀奇,他转身道:“看花?”
“嗯,是……是我捡到的花,最近不知怎么它总是蔫蔫的,你能帮我看看吗?”
小女娃神情虽羞涩,嘴上倒十分利落。
滚滚并不想节外生枝,便顺口推托:“我又不是花匠,看了有什么用?”
小女娃见他要走,也顾不得矜持,上前扯了他的袖子哀求道:“白家哥哥,我知道你有学问又有本事……那天我瞧见你也看了夫子家的几株兰草,那兰草本来也不怎么精神,后来,后来就好了……白家哥哥,这盆花是我养来送给娘亲的,娘亲喜欢花,她这些天病着,每次看到这盆花就很开心,求你帮我看看吧!”
滚滚一愣,在记忆中搜刮一番倒是忆起确有此事。那日,他不过是无聊,小歇的时候顺手从边上扯了根草叶,等回过神来才现那所谓“草叶”
竟是夫子最为宝贝的兰草。滚滚自问作为长辈,不好占了后辈的便宜,便上手轻轻摸了几下。
他本是小仙童,无论是自己三清之气所化的父君,还是出自青丘之国的娘亲,都是仙根纯正、蕴养于天地的先天一脉,他既集二人元粹,自然非凡。此时虽在凡世压制了修为,花草树木这些自然生化之物,对仙灵最是敏锐,滚滚不过稍稍碰触,已让其沾了不少光,不过片刻间便抖擞了精神。说来神奇,其实不过须臾,他却不知那时小女娃竟也看在眼里。而况,这女娃说花是送给她娘亲的,这倒让滚滚有些不忍拒绝。
“……那好吧,你把它端出来,我在门外看看即可。”
滚滚想了想,不欲惊动旁人,便对李家小妹道。
小女娃一听,急忙点头,闪进屋去端了一盆花出来,眼睛亮闪闪地对他说:“就是这盆,白家哥哥,我捡到的时候它可好看了,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滚滚低头瞧那盆花。植株通体不高,看着十分幼弱,绿色的茎干上叶片细长,零星缀着几个花苞,有两个已经绽开,粉色的花瓣重重叠叠,间中探出几簇花蕊,仿佛随时能传出妙音的花铃,乖巧地垂挂在茎干上。只是,无论叶片还是花瓣,都好像缺了水分似的卷了起来,一看就不怎么精神。
这应是名唤“如意铃”
的灵植,滚滚在父君书房里的《六界百草综述》中曾见过。铃,当然是取之于形;之所以叫“如意”
,乃是因为这植物的特性就是不惧各界驳杂的气息,无论仙气、魔气、妖气、鬼气,它都能存活,而且擅长释放幻境迷惑对方,也因此多见于各界接壤之处。只不知这一株怎么竟流落到了凡世。
李家小妹一介凡人自然只以为这是株长于山野的野花,滚滚却看得分明,这如意铃已然生了灵智,一个手指大小的小人正是它的灵识所化,如今藏在最大的那片叶子后面偷偷看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滚滚装作不经意地摸摸那片叶子,顺带碰碰那小人儿的衣襟,见它惊得往旁边一躲,不由笑了。看来还是个不通人事的小东西,观它气息清自然,倒也并非邪祟,否则不敢与他如此接近。那小东西见他并无威胁,爬到花铃上瞪着大眼看了他一会儿,许是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实在舒服,又小心翼翼地接近过来,闭着眼睛蹭着他的手指,露出一副乐陶陶的模样。
滚滚逗着那小东西玩了一阵,觉察到李家小妹还在旁边等着他的答案,站起身来对她说:“这花喜阴,不爱晒太阳,你把它放角落里,过几日自然好了。”
想了想又关照一句,“跟家里人说,少碰少摸,这花有些毒性,看看就好。”
说罢,看那小东西还在晕头转向地打转,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回到家推开大门,里间一片黑暗,显见得父君和娘亲还没回来,滚滚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深觉还是尽早习惯自己顾自己的好。想起方才那个小东西,倒有几分兴致,不如考虑养个宠物?
如此一连几日,滚滚依着李家小妹的有意指引,每日回家前都顺道去看看小东西,逗弄一会儿。那小东西也越来越胆大,仗着别人看不见,有一回竟爬到滚滚手上,埋在他衣服里不肯放,被滚滚弹了个脑蹦儿才立脚不稳一路滚回了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