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就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儿。”
姜罗堆起一脸热切,拉着姜衡走上前去请安。
“阿衡,还不快行礼?”
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姜衡的身上,她感觉自己背后像是有根筋绷紧了起来,轻轻呼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向坐在中间的国公夫人行礼。
她的脸上带着点怯,表现得就像她姑姑常挂在嘴边的那样,是个刚从乡下回来,没什么见识的姑娘。
“姜侍郎的千金,果然相貌出众,端庄秀慧。”
屋内有不少人,大多是女眷,姜衡乖顺地站在那里,估摸着她们的身份。
国公夫人年逾五十,在这个时代属于高寿,她脸型清瘦,面容慈和,让姜衡想起自己的外婆,不由升起亲切之意;她身侧应该是她的大儿媳,姜罗的妯娌,她面容同样瘦削,但不同于自己的婆母,这位大吴夫人,唇角轻抿,目光中含着淡淡鄙薄。
她便是那位,姜罗想要促成婚事的嫡次子的母亲。
“看着是个纯善敦厚的孩子。”
大吴夫人关氏笑道,她的笑意却不抵眼底。
姜衡留意到大吴夫人目光在周围快略过,又回到自己身上,想到坐在一旁桌边有个年轻的男子,心下了然,朝面前的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纯善敦厚”
,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形容,就像是扒拉开一堆形容词,挑了几个剩下的勉强安上了一样。
可是姜衡喜欢别人把这个听着傻憨憨的词安在自己身上。
社交场合的人心角力,总像是在平静的海面上行船,不管远处看如何平静,但靠近后才会现有多么颠簸——大概只有经验老道的海员,才能远远地看出潜藏的暗流。
姜衡很明白,自己一个现代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精的对手。与他们相处,时时刻刻都要去分辨是不是语中有深意,这种疲惫的生活不适合自己、
但是她现,只要自己表现得笨拙些,反而能让这样的情形自己消解于无形。
不管是那位总是在端庄假笑的太后,还是那位缺心眼而敏感的皇帝,在这些人面前,或是在这样的场合,显得笨一点、怯一点,回答别人问题慢个半拍,别人却会自行为她的迟钝脑补借口——毕竟她只是个刚被找回来的村姑,她听不明白很正常,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纯善好。”
国公夫人蔼然点点头。
对于家中嫡庶,她对待的态度一致,既不会特别亲近嫡子媳妇,也不会特别疏远庶子一房,好比供于高处的观音菩萨,面带悲天悯人的模样,却始终保持着无形的距离。
姜衡见过礼后就自然地退到一旁,别人说她就应,别人问她就答,别人笑她也笑,她自在得很,但姜罗看着,却在心里直骂她上不得台面。
她一直觉得,这个刚领回家的外甥女哪哪儿都是粗鄙呆蠢,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娇俏柔媚,随了她那个惹人厌烦的娘。幸好的是,她这为数不多的优点,正合那嫡房小子的眼,那小子不好色但好美,除了自己整日穿的跟个花孔雀一样,还喜欢各种好看的人,就比如京中一直把他追在第一美人孙卓君后面当作喜闻乐见的八卦。那关氏眼高于顶,对这个次子是如珠如宝地宝贝着,却也一直没答应他的苦苦哀求,为他上门提亲,想来是觉得那孙卓君性子孤高,若真是娶了回家,那是一点也不好把控。
但她这个外甥女就不一样了。
姜衡样貌一点不输那孙卓君,那种呆怯的气质虽然小家子气,但也说明性子好拿捏,姜罗觉得大概能合自己那位挑剔的妯娌心意。
刚刚领着姜衡入内,那嫡房的宝贝次子都看呆了,她暗暗得意了一瞬,见到关氏又露出那副熟悉的鄙夷的神情,心里不禁窝火。
会袭爵的嫡子也就罢了,这次子高不成低不就,成天只会撵在美人屁股后面跑,她兄长任正三品的要职,朝廷的肱股之臣,而且他们还是姜家……这个关氏她凭什么?
她咬着牙。
看到吴越往外走去,姜罗眼珠子转了转。
“阿衡,”
她拍了拍姜衡的背,“我见平日与你交好的几个姑娘也来了,你不去园中看看?”
国公府的园子颇大,林木丰茂,廊亭水榭重重,姜衡想到之前到晋王府赴宴是晚上,即使点了灯也未能见识到恢弘的园林,而如今在这儿走了一圈,除了感慨古时人的惊人审美,还现了有不少新白的墙垣,看着是前不久才修葺的。
京城中的年轻男女此时聚在湖边,水榭中饮酒投壶,柳树下赏荷笑谈,三五成群,好不热闹,而长辈们则在楼中屋内相谈交际,远远地打量这边各家优秀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