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倾提着那铸银小壶,替她斟上了热茶,递过来之前,还轻轻吹了吹。
司扶风瞪着眼睛看他,他一笑,眉眼低垂、春风温柔:
“小心烫着。”
司扶风哼了一声,接了杯子不言语。姬倾看她摩挲着茶盏边缘,板着一张脸气哼哼的,便微微倾身凑过去,眼梢挑着无可奈何的笑:
“是对茶水不满意,还是对倒茶之人不满意?”
司扶风啪一声合上军报,转过身子不理他,径自走到那摊开的地图前,取了几个标旗,默默在上面做标注。姬倾叹了口气,跟上去凑在边上看,司扶风便恨恨瞥了他一眼,把那地图一卷,往他怀里一塞,口气硬邦邦的:
“给蒙衡将军,这是我的回信。”
姬倾捧着那地图,微微一笑、倾了倾身子:“遵命。”
司扶风恼火地把手里的标旗扔回盒子里,低声嘟囔着:“遵命……我看你是要命!”
她一甩手就要走,姬倾便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她扽了扽胳膊,姬倾便倒嘶了一口冷气。司扶风吓了一跳,赶紧抓着他手腕翻来覆去地看:
“是早上我捏得?还是被水烫得?”
姬倾如烟似雾的眼睫便垂落下来,在那雪白脸上投下蝉翼般薄透的影子。他唇角噙着些笑,声气儿轻轻浅浅:
“你来之前,我同阿日斯兰互相试探了身手。”
司扶风愣了愣,小脸上泛起些红红的怒意:“好他个碎嘴金毛,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我看他是每天挨一顿打才能长点记性……”
远在宣王府借住的阿日斯兰没由来打了个寒噤。
姬倾唇角的笑意却浓了些,他并不说话,只那样眉眼孤弱的笑。司扶风一瞥见他那寂寥破碎的模样,便咬了牙根:
“该!让你背着我跟他通气,还拿话试探挤兑我。”
“那碎嘴金毛才不是什么好人,我可告诉你,他名声臭极了,他跟他哪个兄弟好,哪个兄弟隔月就埋进土里了。”
“你就跟他搅合在一处,你迟早吃大亏。”
说着,还气哼哼地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戳。
姬倾捂着胳膊便笑了,他睫影笼着眼睛,一片朦胧烟冷的模样,但眸子里浮动的欢愉,是冲破了雾色的水光:
“这话,不应该是我对你说吗?”
明明应该是他看不得她和阿日斯兰纠缠,怎么如今,反倒是她跑来教训人呢?
这姑娘,怎么有事没事,总是抢了他该做的事?
司扶风也被他问得愣住,一把撂下他的手,没好气地转身就要走。姬倾却幽幽叹了口气,望着洒金的藻井摇头:
“我本来,有一件性命攸关的事要求着你帮忙,你若不愿意再搭理我,那我……那我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司扶风脚步一顿,侧过身一脸狐疑地瞪着他:
“你干嘛做出那副哀哀怨怨的样子来啊,明明是你挤兑我,倒弄得我把你如何了似的。”
“你一会装生气,一会装可怜,你再装装试试看,你再装我就……”
姬倾背着手、偏着头对她笑,他的眸子里像化了春水,一片叫人拎不起神志的温软,连那声气儿都飘摇起来,绕着圈,钻进司扶风耳中心尖,慢悠悠撩拨了一道涟漪。
“你就要怎么样?再把我压在地上……”
他轻笑一下,俯下身来,在她耳畔呵气如兰:
“把我压在地上,做你被打断的事吗?”
司扶风骤然变了脸色,那一直板着的小脸上浮出些慌乱来。她踉跄着退开了一步,作出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但声音却打了颤,飘飘浮浮、仿佛要摇出天外去:
“我……我那是情急,虽然、虽然失礼了些,但是你先惹我的。”
“你应该知道的,我绝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姑娘,不然鬼虏人听见我的名号一个个吓得腿软?”
姬倾长长叹了口气,慢悠悠直起身子,那长眉寥落地挑了挑,眸光落在别处,全是寂寞的哀意:
“我当时确实是恼了你,那你也不能当着异域君主的面,把我按在地上轻薄啊。”
“这话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司扶风急得冲过来捂他的嘴,一脸地气恼:
“谁轻薄你啦!我才不是见色起意的人!”
姬倾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她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他的脊梁骨就软软撞在墙壁上。整个人好似一道柳枝,被她困在墙壁前,那束了嵌宝金带的腰身贴着殷红的墙,平日里那般的柔韧和挺拔,一时间竟被衬出些纤细的意味来。
似乎她用力揉一揉,那腰肢就要化在她手里。
司扶风只瞥了一眼,脸就涨得通红,她盯着姬倾垂落的笑眼,唇齿间咬着恼怒:
“你……你总是这样撩拨人,你不守德行!”
姬倾后脑勺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于是雪白的脖颈向后延伸,那眉眼含着绯红的情色,简直要滚烫地滴落在她的肌肤上。
他勾着红唇,眼睫微微地颤,像是在笑、又像是浮起了脆弱的悲意:
“那你是不愿意再搭理我、也不愿意再帮我这个不守德行的人了?”
司扶风早就知道姬倾惯会撩拨,若是战场上,有人这般在她面前搬弄,她早就想办法拧断那个人脊梁骨了。
可是没办法,她明明知道他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