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的酒瓶滑落在了桌上,發出了一陣琳琅脆響,碎了。在寂靜的夜裡擂人心魄。
顧臨奚雙眸緊閉,失去了意識。
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前,生理飆升的腎上腺素已經讓方恆安酒醒了大半。
他衝過起俯身查看,膝骨重重地撞在水泥地上卻毫不自知,顫抖著手摸向對方的頸動脈。
竟然……沒有脈搏了。
方恆安一陣頭暈目眩。
他難以置信地又按上了對方的脖頸動脈脈搏。
這次,他漸漸冷靜下來。發現其實還有脈搏。只是十分微弱雜亂。
方恆安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去看對方還是否還活著。但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心跳如鼓,一瞬間竟有些無措。
他理智慢慢回籠,剛才一瞬間太驚慌失措,仔細思考,人可能只是喝醉了——有些人對酒的後勁比較敏感,先前沒事人似的,忽然一杯倒的也不是沒有。
但很快方恆安意識到這猜測還是太樂觀了。
短短几分鐘,顧臨奚的毛衣已經被冷汗浸濕了。身體還在小幅度地高頻顫抖。
方恆安觸摸他的雙手,發現極其冰涼,甚至出現了些青紫的淤痕。
這非常像嚴重的休克症狀。如果的確如此,接下來的幾分鐘、幾小時乃至幾天都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顧臨奚背靠在牆上。毫無生氣地側著頭,露出嶙峋鋒利的側臉。
許多人酒後是臉越來越紅,他倒是不一樣。臉色甚至變得更蒼白。就像殿堂中的精美彩繪,洗去了五顏六色的精緻油彩,露出了裡面冰冷堅硬的石壁。
在昏迷的顧臨奚意識深處,上一秒他還在等著方恆安說完,下一個瞬間,一陣翻天覆地的劇痛襲來……他「看」到手心裡的酒瓶忽然變成了鋒利尖銳的玻璃碎片。
*
昏迷的幻覺中,顧臨奚抬起頭,沖天的濃煙中是半截公交車。炸裂的車窗玻璃鋪滿了地面。
他捏著那塊玻璃,跌跌撞撞地往濃煙中跑。但是怎麼都跑不到頭,只看到隱約有半個漆黑的影子倒在車門口。
那影子的頭磕在後車門的台階上。黑色的血從半花白的頭髮中滲出,一直蜿蜒到他腳下,匯入石板路的縫隙。
他跑了很久,也還沒跑到那個影子所在的地方。
就像怎麼也看不到那個影子的臉。
但是他知道那是誰。
那是他十九歲夏天一直走不出去的噩夢。這一生都會不斷提醒他,自己的無能、軟弱和卑劣。
「對不起,我以為……」
以為什麼呢?這世上許多軟弱的藉口都以這個詞為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