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年輕英俊的教授笑語盈盈:「這個小把戲告訴我們眼見不一定為實。了解一個人的內心是非常困難的,尤其當對方有所準備時。正如……」
顧教授說到一半時已欠身為禮,代表著這段演講的結束。
台下掌聲雷動,甚至蓋住了他最後那半句話。
但方恆安卻聽到了。
他這位導師帶著溫和笑意說的最後那句話是:「……正如你們不可能了解我。」
——人們常常更容易被氣氛左右而非實際結果,關注態度過言行本身。
站在主席台上的顧臨奚這麼想著,面上卻不帶出一點譏誚,只是一一得體回復那些在講座後蜂擁而來交談的人。
方恆安冷眼旁觀,只覺他其實十分敷衍,但那些交談者卻顯然不這麼覺得。
他都能想像到,這次講座的報導又會有多少人誇獎「顧教授讓人如沐春風」。
但他也沒什麼嘲笑別人的資格就是了。
方恆安慢慢整理著座位上的那堆紙,紙張正面只有一點零碎的關鍵詞,和顧教授的講座本身一樣沒什麼內容。
忽然一陣風襲來,紙被卷到地上。
方恆安忙彎腰去撿,卻碰到了另一隻骨節修長的手。
「恆安,沒想到你對我這個講座這麼感興。」
顧臨奚掛著和那些人敷衍時一樣溫和的笑容:「我這是第二十次講差不多的內容了吧,你竟然又來了。」
方恆安卻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在顧臨奚鬆手後將那疊紙拿了回來。
顧教授覺得奇怪是正常的,畢竟方恆安已經從他那裡畢業好幾年了,平素也十分冷淡。
私聊沒有,也就逢年過節發條很像群發的消息。線下講座卻一個不落,連水演講的演講者本人都感到十分不解。
但顧臨奚的好奇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往外走了。純黑的風衣划過一道乾淨利落的線條,踏出教堂式的大門,隱沒在正午過度明亮的光中。
直到顧臨奚的背影消失,方恆安才收回目光。
他將自己那疊筆記放進背包,露出了反面顧教授錯過的內容。
——那是一張寫。
方恆安筆力到位,寥寥幾筆,情態生動。竟是剛剛在做演講的顧教授側面全身像。
顧臨奚的五官很立體,有著高挺瘦削的鼻峰,線條鋒利的下頜和喉結,戴著細金屬黑框眼鏡。穿著一身純黑的立領軍裝款風衣,卻沒系領帶,而圍著一條暖駝色的羊毛圍巾。
他的頭髮對男人而言略微偏長,修剪的既整齊體面又不會過分精緻,剛剛過立起的領口。
但最讓人記住的其實還是他的眼睛。
鏡片是防藍光的,大部分時候反光的鏡片剛好遮住了顧臨奚的眼神。
方恆安畫下的卻是一個他剛好抬眸的瞬間,長而密的睫毛掀起,露出漆黑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