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道:“我在给她道歉。”
云冲似听到了惊天秘闻一般猛抬了头,眼眸深邃,“你给她道歉?”
“是。”
“因为什么?”
对于范氏这个枕边人,云冲最是了解,身为掌家太太,很多时候,她不得不迎合老太太的意愿,时间一久,脾性就有六七分随了老太太。老太太说一,她为了维持和谐的婆媳关系,从不敢说二。
云初微回府以后长期得不到她自真心的疼爱,有很大一部分起因也在这里。
老太太不待见云初微,范氏就不敢对云初微过分好,她害怕老太太会因此与她生了嫌隙。
也正因为范氏怕婆母,十五年前才会忍气吞声让老太太把云初微给换走,否则她当时但凡有一点反抗之心不准许老太太这么做,今天的东阳侯府都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是我对不起她。”
范氏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沧桑,“我总想着,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连她都不待见微姐儿,想必这孩子定有不受人待见之处,可是直到今天早上她去找我要对牌的时候说了那番话,我才醒悟过来。
俗话说血浓于水,这句话是不错的,尽管她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可我们到底是母女,就算相隔十五年再见,这孩子内心深处必然也是渴望得到生母的体贴和疼爱的。
然而我并没有做到。我之前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她能代替静姐儿嫁入苏家的份上。今天早上她一字一句地质问我,为何要帮着一个外人来设局诓她这个亲生女儿,我当时整个人都乱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错了,我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自小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而疏离了自己亲生的那一个,可想而知她内心深处有多绝望,这天底下,怕是再没有比我更不着调的母亲了。”
云冲越听,脸色就崩得越紧,阴沉沉一片,看起来极为骇人。
范氏平日里最怕云冲动怒,今日却打算豁出去了,一股脑把自己窝在心里的那些话全抖出来,她并不指望自己这个冷肃刚硬的夫君能有多宽容自己甚至是原谅自己。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说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冲冷着脸沉声问。
范氏抿着嘴巴,一副听候落的样子。
云冲怒火上头,“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老太太背地里商量的那些龌龊事,什么云静姝天生凤命,你们是请的哪个江湖骗子给算的命?他那么会算,怎么不帮他自己算算何时飞黄腾达,反而混了这么多年还干这害人的营生?”
范氏心下一惊,侯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云静姝五岁生辰的时候,的确有个道士路过府上,给她算了一卦,说她“生而携凤命,奈何缘蹉跎”
,这是说云静姝本来有当皇后的命,奈何好事多磨,到最后直接给磨没了。
老太太一听云静姝有凤命,心下自然高兴。
东阳侯府虽然是勋贵之家,但比起苏氏那样的大族来,还是不够硬气,若是能有个当娘娘的后台在宫里撑着,云家便可与苏家并列了。
因此,老太太从小就对云静姝诸多调教,什么都挑顶好的给,就是为了把她培养成能与将来的太子并肩的风华女子。
这次皇上突然降旨要把云静姝嫁去苏家,无形中等同于狠狠扇了老太太一大巴掌,扇醒了她多年以来的一场美梦。
老太太抓尖要强惯了,又怎么会甘心自己这么久的计划落空?
所以她情急之下才想起了十五年前被调包出去的云初微,迫不及待把这孩子给接了回来代嫁。
……
云冲突然抬起头,看得范氏心底虚。
“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你觉得本侯待你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让范氏愣了愣。
“侯爷不管待我,还是待我娘家,自然都是极好的。”
范氏如实回答。
云冲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从你嫁入东阳侯府的第一天起到现在,我可曾纳过妾室找过通房?”
范氏脸上一臊,忙摇头,“没,没有。”
“因为我功勋卓著的关系,皇上还给你封了诰命,是这样吧?”
“是。”
“整个京城的诰命夫人都在羡慕你有这样的体面,那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云冲突然声色俱厉起来,“送云静姝入宫,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是脸上能镶一层金还是帽子能高上天去?”
范氏呛住了。
“你一不用与姨娘争风吃醋,二不用操管长房庶子女,只需每天去沁芳园请请安喝喝茶,顺便关照关照田庄和铺子的帐,怎么,我不纳妾让你闲着,反倒闲出毛病来了,你非得引火上身才肯罢休是吧?
云静姝的身份多少斤两,你自己回去称称,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又如何,她难道还能变成真的?老太太年事已高,脑子不灵活,眼皮子越浅了,你身为接管后宅庶务的长房太太,不规劝也就算了,还跟着瞎掺和什么?那皇宫内院,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吗?皇上的龙子,是谁想嫁就能嫁的?
所有的皇子妃,那都是经过严格甄选才有资格参与候选的,光凭一张脸能顶什么用?云静姝是冒牌货,这件事一旦让皇上查出来,那就是欺君大罪,不仅娶了她的皇子要遭殃,东阳侯府怕也是难逃一劫,你素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净是犯糊涂了?”
范氏被云冲数落得面红耳赤。
云冲依旧寒着脸,“你那些年也是大家闺秀,如今做了掌家太太,就得立一套自己的规矩,表壮不如里壮,若是连你都不先修正身做表率,往后这府中上下,谁还会服帖你?”
自从知道云初微的存在以后,云冲许久没和范氏说这么多话了,两人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云冲一直宿在书房,数不清多少时日没去过荷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