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那冲出来的几个汉子冷静了下来。他们还有妻儿老小,藐视天威可是大罪。
不少百姓道:“高将军大义啊,莫家公子如此咄咄逼人,高将军还维护他们。”
莫弈辰听得又攥紧了拳头,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告诉自己,万不能再冲动。莫老夫人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无用,带着莫府众人站在一旁,莫弈辰也被拉到了一边。
队伍继续有条不紊地行进。
到了宫门外,承庆帝早就等候在外,那里早就搭了一个祭坛。
承庆帝身着一身缟素,面色沉重地祭拜了众多英灵,讲了一些哀悼勉励的话语后,就让抬棺的将士把棺椁送到战死之人的家中。
身份不明的遗骸,则放在义庄之中,等候家属来认领。
当天傍晚,莫老将军的棺椁就被送到了城南的庄子。
棺椁一到,庄子上全部披麻戴孝,哭声一片。
莫老夫人让张伯他们挨个打开棺椁,准备待会儿清洗尸。
才开了莫老将军的那一个,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的心都猛地往下沉。
果真,待张伯和另莫弈辰从里面小一些的木棺之中把莫老将军的尸抬出来,放在木板上后,所有人都心痛难忍,江茹月,莫老夫人和周氏她们险些哭晕过去,一旁的小厮和帮忙的庄户汉子,有几个直接跑出去呕吐,只因尸太惨不忍睹。
明显是用的冰量不够,莫老将军的尸身已经已经有腐烂之相,滴着水渍的前胸还有一群白花花的蛆虫蠕动,看起来甚为恶心。
那蠕动的地方血迹斑斑,想也知道当时胸前受了重伤,有很大的伤口。
再一看,祖父的脸已经焦黑一片,哪里还认得出原来的模样?
身上残破的铠甲黑红一片,黑的是被烟熏火燎后的痕迹,红的则是血迹。
祖父手中还死死握着那把常年不离身的饮血刀,右手大拇指断了,明显是被生生掰断,很可能是收敛尸时,士兵想把那把刀拿下来,可是祖父死死握住,士兵试着把手指掰开,结果掰断了。
江茹月幼时和辰哥哥一起看祖父练武,那大刀被甩得虎虎生威,她们两个在一旁看得直拍手,祖父曾说:“战场之人必须武器不离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可现在,这把大刀还好好的,一向对她慈爱有加的祖父却再也回不来了!
江茹月泣不成声。
莫弈辰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心中向被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捅了一下又一下,感觉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只扶着墙壁大口喘息。刚才,他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把祖父抬出来的。
庄头见向来养尊处优的少爷这般模样,心里不禁同情起来,喊了几个庄户汉子一起帮着抬剩下的几具尸体。
莫弈辰本想强撑了去抬父亲的尸体,奈何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强,才靠近父亲的棺椁,就已经难受得全身颤抖,也使不上力,只能在一边看着。
他心中愈愧疚,自己好歹是去过九黎山剿过匪的,本以为看到亲人的尸体会很坚强,原来也不过如此。
待莫远山和莫弈武,莫弈轩的尸被抬出来,莫老夫人催着江茹月离开,可江茹月就是不动。
初看时确实被吓到了,可是,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她又怎么会畏惧和嫌弃他们?
莫远山他们的情况和莫老将军差不多,甚至更糟,莫远山的脸倒还认得出,只是右边胳臂从肩膀处被齐齐砍断,看起来就能想象到当时战况的惨烈。
周氏只看了一眼,直接晕了过去。
莫弈武的左腿则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曲,分明是被巨石砸的。
莫弈轩更惨不忍睹,整个左脸都凹陷进去,血肉模糊,整个人都不成形。
江茹月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可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祖父出征前,还笑眯眯地告诉她,等回来会带给她西北女儿家喜欢的饰,二哥最沉默寡言,可平日总是默默关心她,得知辰哥哥和她退婚后,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回来后,一定会揍莫弈辰一顿,给她出气。
三哥性子跳脱,不像大哥那么严肃,也不像二哥沉默寡言,四兄弟中,除了莫弈辰,江茹月素日和三哥最亲近。
三哥很臭美,平日比大哥二哥和辰哥哥都讲究,衣服要光鲜整齐的,有了褶皱都不穿,冠要镶金嵌玉的,式样普通的还不要。身上香囊不离身,平日没少被大哥他们笑话“骚包一个”
,现在脸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到了九泉之下,想必三哥定然会很难受。
看着这四具血迹斑斑,支离破碎的尸骸,想起连尸骨都不见踪迹的大哥,江茹月这才亲眼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烛光摇曳,屋子中,只有啼哭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