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清瑶姑姑,只是今日有些失眠。”
“我起来坐坐便好,姑姑早些睡吧。”
清瑶依言离开,楚灵均却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起来坐坐。轻颦浅笑的女子悄声支开了身边的宫女,叹息着提起一盏宫灯出了承晖殿,行走于月色之下。
脚步不知怎么的,便转到了那阴森森的、被宫中人深深避讳的诏狱。
负责守门的小吏不知这尊大佛怎的忽然到了门前,谨慎地出言相询。
楚灵均三言两语打了她,只说自己要探望一名与自己有旧的故人。
诏狱里的重犯等闲是不允许旁人探望的,但今日关押进来的南嘉……罪名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
没多久,楚灵均便在狱卒的带领下,到了关押南嘉的牢房。
禁锢着牢门的锁链被打开,四下的狱卒也被楚灵均暂时遣散。
她站在难掩脏污的牢房,安静地垂着眸子,饱含探究意味地望着牢中那位她曾经十分欣赏的女子。
那人一身赭衣,鬓凌乱,瞧着似乎颇为困倦。如此一番动作之后,竟还未醒转。
楚灵均闻着空中淡淡的血腥味,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不知在想什么。
默然良久。
衣着单薄的囚犯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终于现眼前站着个人。南嘉以为又是那些来折腾自己的狱卒,可目光一转,却又触及了对方绣着云雷纹的丝质衣摆。
她陡然惊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牢房的定安公主,哽咽道:“殿下……”
她撑起疲惫的身体,端端正正地跪直了身体,好似要开口说话。
楚灵均淡淡地望着她,以为她要为自己求情。毕竟,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有所求、有所欲的人?
却未曾想到,南嘉一开口,还是今日殿中所说的事。
“殿下……我今日所言,绝无半句虚言,求殿下为前线将士做主!”
南嘉仰着头,声音恳切:“北狄是因收受了谢党的贿赂,才会暂时退兵,前线必须得早日……”
楚灵均叹了口气,出言打断她:“你可拿得出谢党通敌的证据?”
南嘉沉默了一瞬,咬牙答:“我没有证据。但是……殿下!我今日所言不曾有半句虚假!”
站着的女子对此不置可否,说话的语气也辨不清具体的情绪,抿唇道:“你知道你所状告的谢瑗与鸾台右相是什么关系吗?”
“……知道。”
“那你知道陈郡谢氏在朝中、在大昭,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她抬头看着楚灵均,说话的语气愈坚定了。
什么三朝元老、什么大昭权相,这些东西,系统不知已和她说过了不知多少遍……但她还是想这样做。
“既然知道,你还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敲登闻鼓,去状告谢玄爱重的侄子?”
一身绛色衣衫的少女眼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尽管地上的人比她还要年长几岁。
南嘉仿佛陷入了沉思,并没答话。楚灵均也不在意,径直问道:“南嘉,你不怕死吗?”
地上跪着的女子依旧挺直了脊背,只是这回,她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长。
搁在一旁的灯盏已渐渐黯淡。楚灵均见了,便随手执起桌上的油壶,往昏黄摇曳的灯盏里添了些灯油。
原本晦暗不明的烛火又熊熊燃烧起来,照亮这方小小的天地。恰在这时,一只天生逐光的飞蛾悄然接近了灯盏。
火热的焰心稍稍向上一卷,那小小的飞蛾便被彻底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再寻不着半点儿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