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彼时只是革命的阵痛,要是坚持下去,不□□,也许今日我们会像美国或是之前的苏联一样,拥有一个更加平等更接近于天下大同的社会。”
朱云兴轻声道,“我知道我们的基尼系数比美国还低上不少,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仅仅因为姓氏和血统,就可以凌驾于旁人之上,享有土地、禄米和荣光?”
女皇看着他,眼神带着无尽悲悯,“太像了……不过关于你的疑问,全世界各地都是一样,说是人人生而平等,但人分明就是生来不平等的,不说印度的刹帝利婆罗门,英国比利时丹麦西班牙的公侯伯子男,日本琉球的华族,看那些共和国家,难道美国犹太金融家、韩国财阀、满剌加李家坡就不是天生高人一等了?兴许世界在你们的手上,会天下大同、人人相亲相爱,可终朕一生都是看不到了。”
朱云兴那时并不明白她眼神的含义,可已经敏感地感觉到宿命的气息,只见女皇缓缓打开一张画轴,不由得脑袋就是一懵。
画中的人埋案牍却微微抬眼,隔着数百年的光影与自己遥遥对视,而令人最为惊悚的是,虽然只是一幅年代久远的工画,却能模糊看出画中人的眉眼竟和自己有六七分的相似。
朱云兴瞬间明白了,眼前面临皇太子的惊天丑闻,为了给国际国内舆论特别是藩属国一个交待,皇室迫切需要一个完美继承人来洗涮这一次的耻辱,故而这个皇储不仅需要拥有亮眼的简历,还需要一些天人感应,成为这个时代的活体祥瑞。
“明宗陵寝在这个时候出事,不会也在你们谋算之内吧?”
朱云兴干涩道。
女皇摇头,“再丧心病狂也做不出这等不敬祖宗的事来,不过此事确实生在去年,选择在这个时候公之于众确实有转移视线的考量。”
朱云兴沉声道:“我是远支宗室,庸碌无为,难堪大任,陛下仍有亲生子嗣,不敢僭越。”
“朕没有明宗那般的气度心胸,可朕也知道天下非朕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你是天命之子,能帮皇室渡过难关,亦能巩固儒家文化圈,甚至带领大明走到更高的高度。朕的子女已经被证实一无是处,若是可以,日后就让他们做个无能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吧。”
朱云兴艰涩道:“既是全民公选,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未必是我。而就算我继位,也未必能做得很好。”
女皇温和地看他,“朕登基之前,也一直很惶恐,毕竟在朕之前的三个女皇,要么孤独一世,要么不得善终,要么毁誉参半,可朕偶然看到了明宗写给伊丽莎白一世的国书,有一句话让朕醍醐灌顶。所以即使后来丈夫风流、子女不肖,经历无数风浪,朕都还能算得上情绪稳定,这句话也很适合你。”
“是什么?”
“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历史,这影响甚至会随着历史的惯性延续到很久很久之后,这结果也许和你当下的本心背道而驰。但当下正确的事,并不能因遥远的不确定就不去做。”
女皇定定地看着他,“他引用了一句先哲入梦传授的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忘初心,无问西东’。”
朱云兴咀嚼着这几句话,百感交集,也知晓不管自己如何不愿,历史的惯性并未让这个古老的王朝到该退场的时候,只躬身行礼道:“假设公平公正公开的前提下,臣当真中选,自然会履行义务,对得起臣的初心。”
“好!”
女皇龙心大悦,又听朱云兴问道:“敢问陛下是何时注意到臣的,臣自认图书馆典藏浩如烟海,寻常人如何能留意到一学子随手留就的字迹?”
女皇笑道,“朕也不知,但依稀记得朕刚提到卿的名字,麟游一早便知,仿佛已经留心许久了。”
见朱云兴满脸呆愣,女皇眨了眨眼,“至于是未卜先知,早知有日要另立皇储,还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朕可就不知道了。”
待朱云兴浑浑噩噩地出了水榭,看到满地桐荫下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的崔麟游,恍惚间觉得明宗和女皇说的都是对的,而储位和联姻确实都需重考虑。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晚上好!”
“今天是咸宁二十年,2月14日星期四,农历元月初一,欢迎收看《晚间闻》节目。”
“立法院通过版婚姻法,宗人府宣布皇太子即将与崔麟游先生订婚,待他登基后,将成为大明乃至全球第一个迎娶同性的君主……琉球君主率先表声明表示祝贺,日本天皇、泰国国王均第一时间表示会出席婚礼……”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却是命中注定。
番外七:乘龙快婿
《列仙传》有载,“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
后人常以此比喻才貌双全、令人称意的女婿。
作为当世驸马中姿容最美、才学最高、品行最优者,崔元毫无疑问算得上朱明的乘龙快婿,只可惜春风得意了一辈子,临了却愁云惨淡起来。
兴和元年腊月二十六,永康大长公主府,续昼斋。
驸马都尉崔元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眉头紧锁。
永康公主本端着茶盏饮茶,听他叹息实在烦躁,重重地将茶盏摔在案上,“过去三朝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怎么如今一切都好了,你反而杞人忧天起来。驸马快坐罢,你转得我头都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