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杂志来看了看,笑了:&1dquo;做什么这么夸张啊。”
我讪笑了笑:&1dquo;很俗,美人像。卖得好的杂志都这样。”
&1dquo;行量还好么?”
&1dquo;过得去吧。”我翻到了目录那一页,道:&1dquo;你看,这个&1squo;温克’就是温建国的名。”
他翻了翻,道:&1dquo;我可以拿一本回去看看么?”
我笑了:&1dquo;没关系,你拿去吧。”
他把杂志夹进公文夹里,站起身,又和我握了握手道:&1dquo;那好,也没别的事了。秦成康同志,如果有必要,可能还要来向你了解情况。”
我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登时落下了地。看来温建国也没胡乱招认,我和他握了握手,小声道:&1dquo;还有,你能不能到过道里再说一遍?”
他一怔:&1dquo;为什么?”
&1dquo;不然同事们又要传说我是个失足青年,要判六到十年什么的。”
他很爽快地笑了起来:&1dquo;有意思。”走到门口,大声道:&1dquo;秦成康同志,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再见。”
到了电梯口,我想起了一件事,道:&1dquo;还有,同志,请问温建国关在哪里了?”
他抬起头,道:&1dquo;怎么?”
&1dquo;我想去看看他。毕竟,他是我的作者。”
他想了想,才道:&1dquo;也好。”他顿了顿,才慢慢道:&1dquo;在七院。”
七院是精神病院!我吃了一惊,道:&1dquo;他疯了?”
他点点头,道:&1dquo;温建国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去看看他也好,可能对案情有帮助。”
送走了他,我才现背上都是汗水,衬衫都已经湿透了。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文旦在大声说:&1dquo;&1squo;再见’的意思就是以后还要来。”大概还在说我的事,我一推门,他登时闭上了嘴,另外几个人也马上做自己的事,故意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我刚坐下,门又被推开了,老总探进头来,看了看,对我道:&1dquo;公安走了?”
我连忙站起身,道:&1dquo;走了。”
&1dquo;你过来一下。”
一到老总的办公室,我就现李颖没来。老总语重心长地臭骂了我一顿,然后让我回去做事。大概的确有些烧,我坐在老总跟前的时候,只觉人象是踩在棉花堆上一样,软软的,一脚踩不到底。
六暗夜(5)
这一天不知怎么过的,第二天一大早连闹钟也没吵醒我。等我醒来,已经到了九点半。我勉强爬起来,挣扎着到附近的医院看了看。量了下体温,结果有三十九度。还好非典已经过去,不然单凭这个体温,我就得被隔离起来。
配了药,在打点滴前,我先给老总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听老总的意思,似乎在责怪我不该生病。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办法。打完点滴,我几乎是爬回家里。一到家,就上床睡着了。人在他乡,最怕的就是生病,躺在床上,真有种万事皆休的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一片,看出去,周围的一切都象一张年深日久的底片,黑白反转,而且变形得不象样子。
我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很脏,在一角上有个蛛网,一只小小的蜘蛛正在那儿爬来爬去,结成一张沾满灰尘的网。现在天太冷了,蚊虫什么的都已绝迹,看着那个黑点在一个小小的圆形里移动,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象一只蜘蛛,一只永远停留在想像中的夏天的蜘蛛。当夏天过去的时候,仍然徒劳地忙碌着,勉强果腹,以至于把这种辛劳当成了日常的事。这时我才想到,如果我老了,再做不动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一没积蓄,二没房产,可以说,只要丢了工作,我马上就得挨饿。
胡乱想着这些,觉得一向蛮不讲理的老总也有了几分可爱,毕竟他给我的那些银行行的花纸还是可爱的。身体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渐渐地,我倒头沉入了梦乡。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街头,风吹过,碎纸和灰尘漫天飞舞。那其实是小时候常见的场景,那时我住在湖南的一个小镇子上,没有几个玩伴,经常一个人在满是灰尘的街头乱走。那时的墙上往往到处贴满了红色白色,写满墨字的纸,被雨打湿,又被风吹干,成为干硬的一片片,风一吹就从墙上剥落,嚓嚓作响。那时只有五六岁的我兴高采烈地跑过桥,在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跑来跑去,看着墙上到处画着的那些变形人物,虽然读不懂那些纸上写满的颇有海勒黑色幽默文风的宣告,但那些纯线条的漫画还是很喜欢看。
那已经多久了?那时我几岁?我忘了。太久远的事,现在我已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幻影。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堵墙上,依然红润的脸颊因为刚贴出的一张画满漫画的纸而兴奋得红,在一件宽大得不合身的肮脏衣服里,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突然,我看到了在我背后,黑影象积水一样正在漫上来。
那些黑影象是无所不在,漫无边际地在地上爬动,就象倾倒了大量的墨汁,正从河里向岸上漫来。所到之处,草木枯黄,可是我却站在墙边,正为纸上的一个变形的老妇人而开心得咯咯直笑,那些黑影却已经无声无息的扩大,就象吸水性极好的宣纸上被倒上一滴墨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