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觉的黑眸波澜不兴,瞳孔蓦地收缩。
济阳城之险要,尽在汒山。
多年来,长齐王宫某些掌权派系一直将势力隐秘在这条边境线上,利用天然屏障的有利条件,指使、撺掇边境流民行尽抢掠之事,频频触骚乱,百姓不堪其扰。
至薛纹凛摄政后,安排金琅卫将领把守此关,祸事才慢慢消弭。
薛纹凛在世时,座下阿谀逢迎之辈多如牛毛,但他性子清冷,对官场里的虚与委蛇十分不屑,加之骨子里喜武厌文,素来不给一众文官好脸色。
能在他周围跟前忙后的人,庄清舟算一个,但这青年到底是何等人物,薛承觉心中却没有一二三,只大约知道在四神营之内颇有人气,但在百官中有点“名声”
。
薛承觉谪贬庄清舟前去济阳城,在外人看来,是“后薛纹凛”
时代西京权力核心自然更替的结果。
这种效果也挺好。
巅峰之上再往前,原来这般跋涉。以至于薛承觉现在习惯于摈弃一些并不重要的情感,认为这不过是些徒增烦忧的无用事物。
他从初尝集权独裁的狂喜,经过两年多的沉淀和成长,也慢慢品鉴出与皇叔同样的心境。
再说说这座听一次多被会被遗忘名字的边塞小城。
他初次听薛纹凛专门为了这座城开了一课,彼时,他才豆丁一点大的年纪。
那个午后,夕阳余晖从窗外的树桠上徐徐划过,留在窗棂上一道道金粉洒落状的霞光,霞光既而缓缓爬过薛纹凛的背影。
他正微弯着腰,冷着脸,手指“无情”
地在小薛承觉粉嫩的脸上戳戳闹闹。
小皇帝浑身散着天真稚嫩,还是个脸上写满不耐烦的小怂包,他被薛纹凛团抱在怀里,屁股就跟烫熟了似的,左挪右晃好不自在,一不小心就撞进了薛纹凛胸膛。
薛纹凛轻软地哄了哄,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向地图的某处。
“承觉,看皇叔的手在这,此处官员不可随意举任。”
小皇帝鼻尖闻到了一股恬淡的清香,悠悠长长地萦绕,顿时耸耸鼻子,狠狠吸了一口,觉得好闻得紧。
这时,头顶传来极为低沉短促的一声笑,他抬起来,刚好看到那个男人精致的侧脸。
“汒山之于济阳城是天险,于长齐是天助,此地易攻难守,关防之责沉重。”
薛纹凛一边解说,幽深的凤眸正看向旁边。
年轻的太后低头看他手指的位置,思索得极为认真。
薛承觉懵懂看着,似是也知道男人并非因为自己的捣蛋而笑,于是又自顾自继续玩闹。
站在薛纹凛身侧的女子,秀丽的面容略施粉黛,繁复的朝服层层叠叠穿在身上,她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一只手将厚长的袖摆拨到一边,另一手往地图上仔细摩挲查证。
那短笑声响起时,地图上移动的纤长手指徒然顿住。
只是短短一瞬,女子又面色如常地继续思考。
薛纹凛嘴角的笑痕随之似不经意平淡些许,但他眸光依然温柔,幽深的瞳仁里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收紧了下颌。
“太后,请看这里。”
薛纹凛单手把不安分的小薛承觉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语气亲和。
“济阳城往西四十里,就能到达边境处,这里有座山,名为汒山,山顶终年沉雪,山腰处冻土不化,山脉绵延直至长齐辖域,衍生出一片广袤的密林,那片密林物类多样,却也危机四伏,是流民隐蔽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