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阳,不仅向西可入关中,向南也可兵出汝水、颖水,与南朝争锋;向东、向北,黄河通行无碍,进可鞭笞北境,退能据城自保。
这洛阳城,不失为帝王基业。”
刘裕叹道:
“毕竟是金角银边草肚皮。
中原是天下粮仓,可是史书里,洛阳却一直是个贫瘠的城池。苏秦说‘我在洛阳无二顷田’;张良说‘洛阳小,不过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
田地既贫瘠,人口更是不足;五胡攻战,中原之民,十不存一。天下大乱时,这洛阳城自然四面都是敌人。”
红衣汉子傻笑一声,自饮一杯冷酒,又道:
“你看这天下大势,定都长安者,如何?”
刘裕摇摇头:
“天下尚未一统,这样的对比,只能比烂——烂不过大晋的金陵王气,南朝以建业为都城,号称‘龙蟠虎踞’,不过是偏安而已。
西汉末年,王莽逆天而行,赤眉、绿林军纷纷杀入长安,关中生灵涂炭。西汉盛世时,关中四郡,在册的有300万人口,全国人口有5000万;直到东汉末,关中仅仅120万人口,此时总人口4000万:
比之于洛阳,长安更惨。
关中大片土地,一直以来都缺乏人力耕种。就是西汉文景之治时,长安每年仍然需要从函谷关以东,征天下粮草四百万斛入关。
前秦后秦,也皆定都长安。前秦已灭,这后秦国主姚兴,是在鸡蛋皮上跳舞的行家,连年用政治铁腕制衡西北的游牧国家。这几年,后秦玩脱了,西秦、北凉数次侵扰后秦的西部边陲,姚兴年年征召大量关中人口,向极西之地运兵运粮。待会儿进了洛阳,我们看到的很可能是一座鬼城——关中已经空了,后秦当年攻克洛阳,又把洛阳人口十万户西迀。西迀干什么?嗨,还不是为了用人命来填补那无休无止的攻战……
洛阳只有一城,这一城,并非孤城,而是守山带河,可调集天下资源:
尽管洛阳盆地也曾遭遇战乱的重创,但他依旧是天下正中!关中平原,沃野千里,却只有左冯翊、右扶风、弘农郡、京兆尹这四个郡,顾首不顾尾。一旦有英雄崛起于乱世,但凡提三万精兵,只要叩开函谷关,发兵四郡,这关中便会首尾难顾,旦夕可收长安。”
红衣汉子扯了一大块牛肉,巨声憨笑道:
“你说的好,甚好——
可这两周两汉两晋,定都长安者,都能国力昌盛;却为何定都洛阳者,无不国破疆残!”
刘裕笑道:
“江湖游子,酒后胡吹,不足介意。
我并非说,洛阳好过长安;我也更不认可,长安好过洛阳。
你说的很对,无论西周、秦朝、西汉,这些定都长安者,都比东周、东汉更具盛世气象——
然,不是定都洛阳使王朝衰灭,也不是定都长安使天下昌盛,而是,兴盛王朝,需要定都长安;衰落王朝,需要定都洛阳。
天下一统时,关中之地,南通巴蜀,东包中土,更宜集结粮草、军马,虎视西北高原,与游牧争雄;
天下有变时,尤当先平内乱,洛阳是社稷苍生的堡垒。
有个和尚告诉过我,五百年必有圣人出。若有此人,当提刀北上,收复长安、洛阳,并克东西二京。
手握两京,脚踏太行山南,剑指西北边塞,洛阳的腹背受敌变成真真正正是四通八达的地利,长安的人烟稀少变成五步一屯十步一卫的大军营盘,平定这百年乱世,何异于覆手吹灰,摧枯拉朽!”
红衣汉子不再憨笑,圆脸写满严肃。汉子道:
“后秦姚氏,已经占有长安、洛阳,却为何天下汹汹,仍不安定?”
刘裕不答,起身出舱,眼望涛涛黄河。刘裕轻叹道:
“都只因时无英雄,
多让那竖子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