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整了整衣服,走下龙椅来到皇极殿中。他来到**星面前道:“赵尚书,你要朕审慎查询此案,这建议很好。但朕想问问,这其中的是非曲直难道用一张嘴就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红丸一案,审查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案子里,朕看到了什么?朕看到的是后宫乱政,朕看到的是你们相互攻讦。一个月了,没人关心这案子的本身,你们一直在不断地推出各种嫌疑人,一直在不断地左右朕的思路。想要把这件案子复杂化。怎么,又想和以前一样,把一件事情和稀泥,你好他好大家好?”
朱由校顿了顿,面对满朝文武厉声说道:“朕告诉你们,就算这件案子再复杂,朕,必破之。钱谦益,从你和李选侍的事说起。李宗延、王安舜、郑周宗你们做好笔录。”
说罢,朱由校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刑部尚书乔允文身边。
钱谦益找小太监要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群臣和皇上,眼角并不明显的鱼尾纹,变得清晰可见。他忽然觉得这几年,自己过得很没劲。舞弊案,自己背了黑锅,落得名声扫地,尚且可以说为了东林整体利益,可如今呢?
钱谦益的脑海里,不断翻起之前的种种片段:东林选择与李选侍交好,不过是未雨绸缪的一步。因为东林一派并不为光宗喜欢,那怕东林曾经在梃击案中,出了大力帮助他。这让东林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于是东林便想到了迂回战术,想要通过李选侍间接影响到光宗。况且当时谁都认为,以光宗对于李选侍的喜爱,封为皇后指日可待。谁知道光宗愣是没答应。反而因为齐党一派孙如游的奏折,而暂缓封后,结果孙如游很快就被东林联手浙党赶出了朝廷。
随后经过东林内部讨论,让钱谦益到浙江当主考官,其一是为东林挑选年轻才干,继续巩固东林的地位,其二是让他远离朝堂,以免遭人责难。结果,随后却莫名其妙爆了舞弊案,钱谦益就此远离了自己曾经梦想的朝堂,去翰林院继续做编修。
钱谦益又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苦涩无比:自己曾经为东林摇旗呐喊,也曾经赤膊上阵与政敌死磕,如今换来了什么?自己空有巨大的名声,却还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叶向高和韩爌,他们凭什么就能坐稳辅和次辅的位置?难道,我才是那颗被弃掉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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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朕还等着听你的解释,你与李选侍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敬献金石之书给郑贵妃?”
朱由校严厉地问道。
皇上毫不客气地话语,将钱谦益拉回了现实。他一口将茶杯喝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道:“还请皇上见谅,微臣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说罢,钱谦益带着嘲讽的眼神将**星、叶向高、韩爌等大小东林高官,一一扫了一遍。
“皇上,与李选侍结交一事,不过是微臣按照**星、叶向高、韩爌等几位大臣的意思去做的,另外高攀龙等人也在其中出谋划策。”
钱谦益说完,看了看震惊不已的朝臣,继续说到:
“皇上,当年我等均在梃击案中为先皇出过力,但先皇并不以我等之力,而高看一眼。于是我等便密谋,通过影响李选侍而间接影响到先皇。这才有了我主动接近魏忠贤一事。而微臣认识了李选侍后,又有幸结识了郑贵妃。”
此话一出,皇上和群臣一片哗然:搞了半天,这东林的屁股更不干净…朱由校的脸色微变,双手不断握紧了又张开,他想了想后,继续问道:“那你给郑贵妃敬献金石一书是怎么回事?”
钱谦益拱手道:“皇上,此事确实有。那是郑贵妃害怕先皇继位后,找她算账。因而便找我想个办法。后来我等商议之后,便建议采用女惑之法。但微臣确实不知,宣炉配以西洋香会有巨毒。微臣自知死罪难逃,还望陛下放过微臣家人,微臣愿一力承担。”
钱谦益说完,便深深跪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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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一声,暴怒的朱由校将桌上的数个茶杯,狠狠扫到了地上。他脸色铁青地指着**星等人道:“行,你们行。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你们的权力,你们他妈把皇上当成什么了?说吧,你们想朕怎么死?是吃药,还是被水淹死?或者和先皇一样死在女人肚皮上?”
户部给事中冯铨抢前一步道:“皇上,还请息怒。此事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微臣建议调查清楚再说,说不定另有内情。”
冯铨这话,得到了朝臣的一致赞同,田尔耕和钱谦益快把冯铨打量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疑问…
但冯铨这话对于愤怒中的朱由校来说,无疑与火上浇油。朱由校跳着脚咆哮道:“调查?还调查个屁啊。等调查清楚了,劳资的骨头都可以用来敲鼓了。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朕通通押下去,通通押下去。劳资不想再看见他们的脸,给劳资滚!滚!”
跪倒在地的魏忠贤,脑子里快转了一下:东林这次完了。可如果他们真完了,谁来压制田尔耕这个两面鬼?齐楚浙三党根本不是对手,老夫现在独木难支。到时候田尔耕还不是呼风唤雨,如鱼得水?不行,老夫说什么也要保住东林,至少要保住大部分人。
魏忠贤几步爬到朱由校面前道:“皇上,老奴恳请陛下息怒。此事关联甚众,务必要调查清楚才行,以免伤及无辜。”
朱由校将一碗茶水泼到魏忠贤脸上,愤怒地吼道:“伤及无辜?你好意思说伤及无辜?你为了钱财,就把钱谦益这人给放进了内宫,劳资不杀你都算对得起你了。对了,朕想起来了,你还有崔文升的事没有说清楚,来人,把魏忠贤给朕一起押下去。”
这时,次辅韩爌快步走到朱由校身边,小声道:“皇上,请一定息怒。如果今日大动干戈,势必造成朝廷,于国于民不利啊。
皇上请三思,如果东林、阉党一派被彻底打到,朝堂中谁人来压制齐楚浙三党?谁又能压住田尔耕?东林一派中,甚多才干之士,阉党中也有不少能臣干吏。并不是所有人都曾参与其中,如果大动干戈,朝堂必乱啊。”
如果说朝堂上还有谁值得朱由校信任,无疑只有韩爌了。一个为了国家利益,甘愿将黑幕撕开的人,说什么都值得自己尊重。朱由校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砸向一边后,心里火气小了许多,他余怒未消地问道:“不知次辅大人,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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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老臣建议,恶必除,余者不究。而且,此事不宜再扩大。否则,会造成朝廷前所未有地动荡。建州女真虎视眈眈,陕西山东一带民变四起,四川至今尚未安定,皇上,务必要以国家大事为重啊”
韩爌拱手道。
朱由校将火气压了压说:“好,那就以次辅所言。”
随即朱由校提高声音道:“来人,将辅叶向高,吏部尚书**星,翰林院编修钱谦益,司礼监秉笔魏忠贤,一并押往天牢。着刑部,立刻将御史高攀龙押解回京。”
“皇上,您忘了,还有次辅大学士韩爌。”
韩爌笑道,随后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有些事就像竹笋,扒了一层还有一层啊。还请皇上三思。如有需要,老夫在天牢随时恭候圣上。”
说罢,韩爌袍袖一甩,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便带头向门外走去。
朱由校见状,只好叹了一口气,一边琢磨着韩爌的话,一边打量着朝堂里剩余的群臣。他红色的眼珠子看得众人毛骨悚然。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开口道:“你们中间还有谁要闹内讧的,这会儿朕给你们机会说出来。”
见群臣低着脑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朱由校冷笑道:“今天这局面,你们满意了?你们应该都满意了吧。两个阁老,一个尚书,一个编修,一个禀笔,还有一个御史都被押进了天牢。牢里还关着一个给事中,还死了一个右都御史。后面不知道还会牵扯多少人进来。
你们真能啊。辽东战局万分紧急,你们商量着怎么对付皇上;四川土司作乱,你们琢磨着怎样把同僚踩在脚下;山东福建四处民变,山西商人助纣为虐,江浙一带矿民为乱,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还是在内讧!!
你们还真是嫌时间还很长是吧。朕告诉你们,再这么窝里哄,大家迟早被人一起砍了脑袋。时间不长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长了,一两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你们都好好想想吧。你们都退朝吧,朕今天没心情再听你们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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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空荡荡的皇极殿,朱由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疲惫感。自己来到明朝三个月了,三个月做成了什么事?什么事都没做成不说,光顾着和这些家伙斗嘴了,还被这些人气个半死。再这么下去,死在煤山上的,就只能是自己…
朱由校使劲掐了掐眉头,又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了韩爌的话:什么叫做笋子扒了一层还有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