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大師兄的笑。」
這倒是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容訣歪了歪頭:「我笑得很奇怪麼?」
桑寧寧:「也不是奇怪,只是大師兄這一次的笑,維持的時間比以往都要久。」
容訣垂下眼,睫羽在眼下落下陰影,緋紅霞光落在他臉上,眼角的淚痣更顯出了幾分詭譎的美。
他雖垂下了眼睛,聲音卻仍是含笑:「比往常都久?小師妹可能看錯了。只是因為我喜歡笑,所以一直笑,這可有何不妥之處?」
桑寧寧張了張嘴,但又閉上。
欲言又止。
幾次見面,他還是第一次在桑寧寧身上感知到這個情緒。
於是容訣又笑了:「小師妹有話不妨直言。」
桑寧寧道:「但我覺得會得罪大師兄。」
容訣嘴角挑起:「小師妹方才還說,自己從不怕得罪人。」
桑寧寧難得試圖揣摩了一下對面人的心思,覺得容訣也不像是會為此事大動干戈的人,於是直白道:「方才,大師兄在提問時,嘴角上揚,可眼睛卻明明並不在笑。」
這很奇怪,所以桑寧寧一直想要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話都說到這兒了,桑寧寧索性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還有之前好幾次。」
「大師兄總是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但通常不過須臾,又不再笑了。」
容訣凝眸看著她,忽得靠近。
他扣住了桑寧寧左手手腕,將她的手指指尖處,貼在了自己唇角之側。
「小師妹,這就是笑。」容訣彎著唇,輕輕開口,「笑,就代表著喜悅和快樂。」
指尖一片冰涼。
不是人在寒冷時降低的體溫,而是一種散發著森冷與陰詭的寒。
有那麼一瞬,桑寧寧不覺得自己在觸碰大師兄,而像是透過這淺薄的皮囊,穿過厚重黏膩的血肉,直接觸碰到了他的白骨。
森森孤冷,蔓延骨髓,足以令人遍體生寒。
任何一個正常人在此刻,都會被驚得失去言語。
但是偏偏,站在這裡的是桑寧寧。
——是狗脾氣的桑寧寧!
「笑確實是個很令人舒適的感受。」桑寧寧回憶起自己的觀察,和短暫感受過的情緒。
幼年意外所得的糖葫蘆,被神秘人帶去元宵節遊玩,得到小風鈴的那一瞬……
「但是大師兄身上,沒有『笑』。」
桑寧寧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但她覺得,「笑」時的情緒,起碼該是自己在被人奪走禮物後,第一次品嘗到糖葫蘆的時的香甜氣息;又或者是被困在黑屋裡時,有人將她帶出去夜遊時湧上心頭的豁然肆意,與第一次得到禮物時的難掩的心跳。
在那些時候,她應該也是笑著的。
而不是如大師兄這樣。
容訣定定地看了桑寧寧幾秒。
似乎有什麼模糊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但容訣不知道那是什麼。
埋骨之所,本就不該有生。
容訣鬆開了桑寧寧的手,垂下眼:「逛了一日,小師妹當是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憑藉桑寧寧十幾年來的經驗,這句話應該是趕客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