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商受到伤害时,甚至不敢抬头确认施暴者的面貌,本能指使她磕头求饶。
他很理解她的本能。
是恐惧,是绝望,是知道自己的生死轻若鸿毛,只在贵胄抬眼覆手之间。
他明白这种感觉,他曾和他们一样。
枯黄的大地不见半点绿色,周朔的目光随土地延申到天边。
他至今仍和他们一样,只是世家贵胄的棋子玩物,会被任意损毁丢弃。
湛蓝的天空下,没有生机。
在这片世家的土壤上,是不会有活路的。
荒芜萧疏的九洲里,连路边的野草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怕在野草中,他也是最低贱的一棵。
“哪门子的下流旁支……不过一个抛亲弃族的家奴,一个主家养的傀儡……到底是下层出身……”
妻子的话在耳边回响,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红梅上积的白雪,檐下挂的冰凌。
抛亲弃族、傀儡……
周朔垂着眸,理了理衣袖。
白色的纱布缠在手上,黑袍衬着格外显眼。
他揭开纱布,一圈圈将纱布取下,露出自己嫩肉外翻的掌心,上面歪斜着一道道丑陋的痕迹。
大夫处理得很好,现在拆开纱布也没出血。
但他宁可伤口渗血,越多越好,至少能遮住那些不堪。
这很可笑,腐烂败坏的内里妄想用鲜血覆盖罪恶,周朔想。
展开手心,细细看那些伤痕,他感觉不到疼痛。
除了接下鞭子的那一刻,手心传来刺痛外,后面便没什么知觉了。
止疼药千金难得,宁安是什么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大夫,根本拿不出止疼药。
他又撒了谎,但这无关紧要。
他不需要她的关怀,也不需要这些惺惺作态的爱惜。
世上可不会有白得的便宜,付出就是需要回报,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宗族?权势?名誉?
都不是。
他一直看不懂她,直到她提出了和离。
她只想离开他。
这并不让人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
他见她的第一面只是匆然一瞥,隔着枝的黄素馨。
纯净美好的黄素馨,被雪簇拥的嫩黄重瓣花,是太过美好的画面,也生在太过巧合的时机。
她立在和煦的光下,迎着温和的风,言笑晏晏,明媚疏朗。
那时他想,她真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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