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狄也正眼瞧了下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认出了他就是自己在码头救治的那个孩子,淡淡地道:“毛小子,还不错。”
勾易赶忙把少年拉到自己身旁来,嘟囔着:“上个月才刚下过黑雨呀,如今又来,现在这么频繁了吗!”
“是啊,这巡州是越来越不能待了呀。”
孕妇捧着肚子,神情忧愁。
“如今,这丹熏山上的野韭菜不能吃,熏水不能喝,丹雘不能采,已然是一座无用之山。整个巡州也跟着受牵连,棠河里常年都飘满了死鱼……哼,一切都拜这个延年丹所赐。”
勾狄哼了一声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孕妇问。
“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家。离开巡州。”
花非谣这话伤感至极,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此刻黑雨已降,淅淅沥沥地把整个庭院的桌椅地面都灌了一层彤红泥胶。院中的几棵白梅上个月刚被黑雨浇过,已落了花,枯得半死不活,这回怕是要彻底死透了。酸腐味弥漫开来,大家以袖掩鼻,就都这么望着黑雨呆,不再有谁讲话。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雨停了。
“老身还有急事要赶去蒙斯汉。告辞了。”
“狄老当心,毕竟现下蒙斯汉和钩吾正处于战时。”
花非谣提醒道。
“放心。我有蒙斯汉神后赠予的通行令牌。”
勾狄揣起鳄头拐杖,展开钩形双翼飞驰而去。
宾客们各自归家,茶馆的杂役戴起罩巾清扫庭院,少年和勾易也跟着帮忙。
又过了几日,茶馆也不再开讲,庭院里静无生气,花非谣闭门谢客,她的良君勾嵘倒是每天早出晚归。这日,花非谣终于叫了他俩来告知:非谣茶馆已经贱卖,杂役门童也已遣散,她打算举家南迁,搬去荣华州了。
原来,花非谣祖居丹穴部域招摇境,是嫁到巡州来的。如今巡州已不宜居,而荣华州位于钩吾部域正中心,连接北边的巡州,南边的博州,西边的固拓州和东边的甜州,是神府所在的灵杰之地,堪称钩吾脏腑。夫妻俩商量数日,决定南迁。
原委谈罢,花非谣正欲开口逐客,勾易突然殷勤插话道:“哎呦,原来您祖居招摇呀?怪不得我就觉得先生亲近。您肯定认识招摇漫茶客栈的花无计先生吧?他和您是同族。我小时候,他去甜州游讲,我俩关系可熟呢……”
“哼,我那惯会讲八卦的师兄?我们并不相投,素无往来。”
花非谣翻着白眼,显然瞧不上花无计。
“哦哈哈哈……这样啊。”
勾易攀附不成,尬笑两声。
反倒是少年鞠一躬,直白地开口道:“先生,我俩打算去博州,听说那里好讨生活。倘若您是去荣华州的话,可否捎上我们一段?”
“呵呵,我早知道你俩毛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花非谣笑看少年,又一扇子敲在勾易头上,“好吧,那我约两只大孰湖便是了。”
“多谢先生!”
孰湖是民间常见的飞骑之一,马身鸟翼,猿面蛇尾,在各地驿站都可租用,一只孰湖可容一到三位乘客。最近南迁热,巡州这一带的孰湖还涨价了不少。
这还是勾易第一次骑乘飞骑,他既兴奋又紧张。
“别怕,它性格温驯得很。”
勾嵘呵呵笑道,“像鲲鹏、孰湖等飞骑,鹩哥、灌灌等应声,窃脂、婴勺等信差,这些能为我们劳作的动物呀,都是很通灵性的呀。”
少年每次听见勾嵘啰啰嗦嗦地讲话,都忍不住被他这口婴儿嗲激得一阵哆嗦,想不通来自南方的花非谣为何会喜欢钩吾五州口音的男子。
“好了,我们快出吧。”
花非谣围起头巾催道。
于是,花非谣带着少年,勾嵘带着勾易,载着一些重要的家当,分别骑乘两只孰湖出了。勾易吓得一直吱哇乱叫,叫累了,最后被勾嵘摁住睡过去了。
少年表面安静,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与上次从鹿角洲逃亡夜飞不同。白日飞行,可以将脚下山川河岳、斑斓秀丽看得一清二楚。高空俯视之下,万物竟渺小如蚁。只是耳畔的疾风刮得脸颊生疼,怪不得花非谣把自己裹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