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心思宛转,叶真浑然不觉,第二天一早起床,船靠港停住,到扬州了。
扬州港口商船来往,人声鼎沸,满目琳琅。6远随着贺兰慎先行,去晋王府通报,李谨行带着叶真随后。
等进到扬州城,除去风物不同,繁华直逼长安。叶真从看见城门就努力让自己端庄些,李谨行暗自好笑,想起那天别人送香囊,只看中两个侍女,偏偏不给她送,大约人家也害怕,万一生出来个狐狸崽儿怎么办。
路上不是调笑的好时机,李谨行想过后要寻个时间跟她讲。
踏进晋王府,穿过前庭一片雪白琼花,云魄玉蕊开得正盛,叶真多望几眼,看到花深处一个人站在前堂,由侍女扶着躬身道:&1dquo;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那人中年模样,和善温柔,容貌与雅致琼花相得益彰,眉间凝着愁容,直到看清来人,微微展颜一笑,大方得体。嗓音相较少女要沙哑些,与她的气质浑然一体,如同沉淀了岁月赠礼的玉石。
这般成熟风韵,恍如春风拂面,叶真似听见耳畔有风铃叮铃响,登时看得眼睛移不开,迷迷瞪瞪,连李谨行怎么回礼都没听清楚。
李谨行正要给段欢介绍她:&1dquo;这位是——”
余光一瞥,她被王妃迷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
李谨行梗了一瞬,继续道:&1dquo;河东叶太师家千金,曾做过东宫崇文馆学士的叶真,是我从小的侍读。”
段欢和煦地望向她,声音低低沙沙:&1dquo;叶学士也辛苦。”
叶真忙拜手:&1dquo;王妃折煞我了,叫我稚玉就好。”
段欢看她的眼神十分软,几乎要赶得上徐霜,叶真对这种慈母行径没有任何抵抗力,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像醉酒一般。段欢引他们二人去看晋王,途中徐徐解释,晋王已经起不了身,瘫在床上,耳目也不清明,讲不出话。总之隐含的意思是,他就剩一口气吊着,其余跟死没差别。
因此进屋之后,段欢对李谨行说:&1dquo;殿下,你在这里看着就好,免得给你染上病气。”
李谨行自然拒绝:&1dquo;四王叔不是外人,于情于理,我都不应当回避。”
段欢再没有制止,只说:&1dquo;殿下有心了。”
床榻四面落下纱帐,四位主治医官早已听命前来,段欢一下命令,领头一位卷起薄纱帷幔,露出晋王尊容。
段欢坐到榻边唤他:&1dquo;王爷,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晋王老态龙钟,一点精神都没有,眼睛眯开条缝,内里浑浊,神色迷茫,含混吐出几个音节。李谨行也坐过去:&1dquo;四王叔,是我,你还好吗?”
老晋王毫无反应,段欢隔着一层袖子,拿三根手指握住他的手,温温柔柔提醒:&1dquo;王爷,是太子殿下啊,陛下派他来探望你。你跟陛下那么要好,陛下一直记着你呢。”
李谨行再要靠近看他,他眼神呆滞,忽然啊啊两声,举起半握的拳头疯,胡乱挥打。段欢慌忙护在李谨行前面,一旁医官涌过来把人拉开,一个拍着晋王胸口给他顺气。
叶真落在后面,幸而没被波及。
段欢回过神,歉意地给李谨行解释:&1dquo;殿下,王爷不是有意冲撞,他神思不清,再者也没有力气,病久了经常这样狂。”
&1dquo;我知道。”李谨行不至于跟个垂死病人计较,转头问医官,&1dquo;王爷这样多久了,你们怎么治的?”
几个医官一齐回答,你一言我一语,接着茬讲,晋王以前只是卧床,身体弱,最近三个月才开始神志不清,整日整夜昏沉,脉象衰微,药有时都喝不下,全靠王妃给他灌进去,才吊住一口气。
有医官拿了药箱过来,把过往病程和药方一类给李谨行看,他便收下说要研究研究。他虽然不懂医,不过临行带来一个尚药局的御奉。
四个医官其中一个是以前御赐过来的,跟李谨行多聊几句,说得更清楚深入,叶真听一会儿,明白他的意思:晋王沉疴宿疾,没救,只能等死。
勉强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李谨行掀开帘子看好几回,晋王都是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
折腾到午饭时间,段欢请他们吃饭,路上提到已经收拾好他们暂住的房间,蓬门荜户不要嫌弃。
叶真回到地面神清气爽,终于吃了一顿好饭。饭后饮茶,段欢问:&1dquo;不知你们平时惯喝什么茶,扬州比长安多一些特产水果,府中有鲜果茶,我想小姑娘大约会喜欢。”
本朝饮食习惯,无论南北,第一条都是:不可一日无茶。李谨行道:&1dquo;寻常鲜茶便可以。”
说完,看叶真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又加一句:&1dquo;如果有荔枝茶,倒可以招待一下这位小姑娘。”
荔枝在长安贵重,煮茶用的都是果干,饶是如此,还要富贵人家才喝得起。扬州离江西极近,此时正逢荔枝成熟时节,王府一点都不缺。段欢慈爱地看着叶真,浅笑道:&1dquo;稚玉喝过鲜荔枝吗,我叫厨房给你煮。”
在叶真看来这是很高的待遇,应该口是心非地推辞,然而张开嘴却说:&1dquo;刚来王府半日,就如此劳烦王妃。”
谁能忍住荔枝的诱惑呢?
&1dquo;不打紧。”段欢目光在她身上,斟酌着说,&1dquo;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十分合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