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趔趄退开,手掌滴滴答答流着血,李无疏却紧追不放,一剑挑向他腹部。摘星侧身去躲,谁知这剑竟是虚招。李无疏一脚将他绊倒,一招“拨云见日”
劈了过去,这招正是出自《抱一剑法》。若是被他劈实了,摘星非得当场断作两截不可,然而他只感到肚子一阵闷痛,原来参阳不知何时已入了鞘!
李无疏接连使出数招,皆是出自《抱一剑法》。他长于身法,这套中庸剑法经他一使,又是另一番风采,竟教摘星一时脱身不得。
颍川百草生点点头:“睚眦必报。”
这时,饶是孟宸极资质平平,也看出了门道,跌足骂道:“好你个李无疏!偷师窃技之徒!”
李无疏把摘星一脚踢飞到孟宸极脸上,笑了笑:“孟道友,你当真与我是赤墟同修,这套剑法可是公开收录在《补天鉴》中,供众位同修观览,怎好说我是偷师窃技呢?”
据说道祖之后,人间二百年无人飞升,道门先贤认为,月有盈亏,天道亦然,此时正值天道有缺,故仙道不昌,于是十一宗各自贡献部分武学,编录为《补天鉴》,以期后生晚辈中能有人受益于此,补天问道,白日飞升。历届赤墟试炼的参与者都是各宗高徒,很有可能继任宗主,《补天鉴》是赤墟试的要教材。
当然,李无疏的记忆尚还在十五岁,没参加过赤墟试,这套剑法是他现学的。
话是现编的,但伤害是真的。
孟宸极嘴鼓得像只河豚,见拾月正要扶起摘星,顿时心生一计,忙扑上去把摘星按回地面:“摘星!你怎么了?”
摘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略一摆手,正要说我没事,却被孟宸极捂住了嘴。
“摘星!摘星,你振作起来!”
孟宸极扭头冲众人道,“李无疏要大开杀戒!大家一起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无疏愣了愣,略退一步,只见离自己近的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一同欺身而来。他用剑鞘击打对方手脚关节,却不伤要害,应付几人尚有余裕,然而更多人一拥而上,他一时便有些支绌。
江问雪担心大家两败俱伤,谁都走不出这片冰湖,有心相帮,却因武功低微,不知如何插手。李无疏见她靠近,连忙道:“你别插手!”
说着便抽剑而出,舞出漫天剑光,笼罩全身,剑气凌厉肆虐,竟让围攻者一时近不得身。
江问雪讷讷后退两步,提心吊胆地旁观战况,却见摘星拔出头上玉簪,猛地向李无疏掷去。
“小心!”
李无疏早有防备,横剑胸前,叮地一声弹飞了玉簪,却也被破了剑阵。同一时间,孟宸极大喝一声,将李无疏扑倒在地。围攻者立刻接二连三扑了上来,凭血肉之躯在李无疏身上叠成一座小山。
江问雪在小山旁边转了一圈,只看得到李无疏的手压在剑上动弹不得:“你……你还好吗?”
“我不好!”
孟宸极被压在倒数第二个,痛得大呼小叫,“谁?谁硌到我的腰了!起开!给我起开!”
一人大叫道:“李无疏的剑在我头边上!先夺剑,再抓人!”
“废你娘的话,直接杀了干净!”
几名女修站在一旁,对这堆男人露出嫌恶之色,一个都没有上前。
这时,有一人捡起地上的玉簪,一边将玉簪盘在手中把玩,一边缓步越过几名女修,站定在李无疏手边,却不是摘星是谁。他丝凌乱,脸上数处淤青,眼中流出狠戾之色。
江问雪被他眼神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摘星将她拨开,半蹲下身,看着那截不能动弹的手说:“想不到名震天下的李无疏,今日竟栽在我手中。”
颍川百草生在战圈边缘道:“小生已经想好《李无疏续传》的后记怎么写了。”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生的——
只听吱呀呀一阵脆响,颍川百草生面前的冰面轰然塌了个大洞,李无疏并江问雪摘星等人全数坠湖。夜空如洗,星汉璀璨,偌大湖面上,只剩他孤零零一条人影,与漫漫不绝的水花声。
冷到极致刺骨,反而便没那么冷了。濛濛深蓝中有波纹,像记忆的一条条褶皱——记忆不曾消失,只是藏于褶痕当中。李无疏伸出手去,捞了个空,一张嘴,吐出一大口气泡。那气泡眨眼便散,像斗转繁星,一粒粒在空濛中远去。他脱力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往湖心飘去。不知怎样的愁闷,压迫他前胸后背,抽空他周身的力气。他睁大眼,于层层水纹深处,窥见陌生的蜃境。
……
火光。
骤雨。
四邻八舍皆出门瞻望,议论声久久不息。
起自云洛山的熊熊火势不及侵吞村镇,便在上天垂赐一般的甘霖中偃旗息鼓,只余红光微耀于天际,妖异而不祥。
三才观内,李无疏以剑拄地,背靠圆柱,眼角犹有湿痕,神情却冷毅决绝。长明灯下的半张脸,有着浴火重生后的平静与深邃。他不再是同辈中出类拔萃的继任之才,而是一根零丁支棱着的孤杆,撑起重逾千斤的使命。因为今夜之后,他不再有长辈的庇荫,也不再有同辈的匡助。
“魏清风之死是因果,正阳门血案是因果……如今的因果,却不在你意料之中?”
李无疏像对虚空问。偌大三才观,唯三才道长像垂目而笑,释出模糊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