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东方天际迸射出一抹橘红时,贺峰回到了楼顶工具房,躺在地面硬凉席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下午两点,贺峰被热醒了,窄小的工具房内像蒸笼似的,空气中充斥着洗涤液和消毒水的味道。
贺峰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好像梦见一名陌生人的一生,起来后脑子里乱糟糟。
「这鸟地方,真恶劣,消毒水含氧化剂,住久了肯定会患癌,得尽快赚够钱,出去租一套房子。」贺峰一边穿鞋、一边想。
贺峰正准备开门,忽然看到门缝里夹着一张卡片,抽出来一看,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苍劲的一行字:「坚持住,生活有谷底也有巅峰!」
「这是谁留的?昨晚那么大的雨!」贺峰把卡片翻过一看,只见卡片的背后有一个抽象的金色猫头鹰图案。
卡片已经被雨水浸湿,但是这图案和字迹丝毫没模糊。
「这是孙颖的写的吗?字迹不像啊!是杜梅吗?大半夜的,她会跑上天台?不可能吧!等会儿见到她要问问。」
贺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是将卡片放入口袋,拎着塑料桶,下到二楼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接水,准备进厕所擦澡。
就在此时,贺峰听到隔壁传来凄厉的哭声——一名男子正在打电话。
「爸,医生说晓军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呜呜…,不是钱的事情,就是再好的药也没用啊!…呜呜呜。」
男人哭得无比凄惨,贺峰听出来了——是八号特护病房的家属冯俊杰,附近钢厂医院转过来的,听说那个男孩才七岁,是淋巴癌!已经昏迷一周了,前天才苏醒,昨日从Icu转到这里。
小男孩脸色煞白,像个瓷娃娃,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手里还攥着一片树叶,是她妈妈米小莱不顾医生的反对,用消毒水擦洗过的。
「他最喜欢树叶了,说是小小船。」
钢厂会计师米小莱头凌乱,目光呆滞,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只破旧的毛毛熊。
当时贺峰目睹此情此景,内心荡起层层涟漪,戚戚然如寒风中的野草。紧接着,鼻子微微酸,眼泪已经无声滑落。
「人世间怎么总是这么多惨剧?」
这一周被自己送走的就有八个,看样子这名叫晓军的男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洗完澡,贺峰穿上t恤衫和大裤头,拎桶准备出门,听见冯俊杰还在痛哭着打电话:「呜呜呜,爸,他才七岁,呜呜~,我宁愿把我的命……给晓军,嗯……行……明天我去三清观许愿……」
贺峰听了心乱如麻……!
中午休息,走廊内空无一人,贺峰拎着桶走进楼梯间。
自从上次在电梯里被胡医生骂过,贺峰就不再乘坐电梯。
「多走几步路的事儿,没必要!」
那嘲讽,让贺峰心中的憎恨犹如泥石流翻滚倾泻、皮肤也似乎被野火舔舐烧烤得吱吱冒油,无比的剧痛。
「后勤人员不得使用客用电梯!」
院里这规定形同虚设,在夜间人不多时,大家都在用。
贺峰第一晚做陪护,就被吐了一身,擦干洗净后,想着快点回顶楼再拿件工作服,心情忐忑地搭了电梯,结果也是巧了,人不顺喝凉水都塞牙,正遇到气宇轩昂的胡医生带着实习生查房。
「你不知道医院有规定吗?」
胡医生板着脸厉声喝问,左手捏着鼻子,仿佛平日里没闻过臭味似的。
「我……」贺峰低下头,嗫嚅着不敢回话。
「你要是再用电梯,我就让保安赶你走!」胡医生咬牙瞪眼,用手里的签字笔恶狠狠地捅向贺峰胸口,痛得贺峰“哎呀”
叫了一声。
周围几个实习生都笑了起来,贺峰尴尬得好似被当众剥光了衣服。
正回忆着,贺峰走到五楼,一转弯,在楼梯缓台处又遇见那名黑衣人。
「怎么又是这家伙!」
贺峰头皮麻,准备侧身让过,然后撒丫子向上跑。
没想到,黑衣人这次却伸手拦住自己,主动向贺峰打招呼。
「你叫“叮当”
是吧?」黑衣人的声音生硬冰冷,让人毛骨悚然。
「是!」贺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感觉坠如入冰窟,双腿好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无力,迈不开脚步,无数的毒舌和藤蔓在他心田快蔓延开来。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你说~」贺峰不敢拒绝,结结巴巴。
见贺峰被吓得像鹌鹑,黑衣人笑了,不过这一笑,露出一排尖尖的门牙,让贺峰愈恐惧,全身抖得像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