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合作,那是高抬了他,其实根本上还是江湖上拜码头、上贡求庇护那一套。
可是,这一次,白宝臣说完,会议室里却鲜少有人响应。
奉天联合商会,尽管看似一个整体,但却跟各地商会一样,内部仍有派系之别。旧时商会的种种陋习,仍顽固其中,同乡之间有商帮,同业之间有商行。行、帮之别,壁垒森森。
且不说本地与外地之间,相互争利;各行与各业之间,互相排挤;单说对时势的见解,彼此之间就判若云泥。
形在一处,心似散沙!
商会如此,国亦如此!
白宝臣争总会长的位置,争的是声势,可这位置,没个铁屁股,注定坐不稳。
老爷子见众人不搭腔,心里难免有些窝火,匪气便跟着窜了出来。
“你们不用在这装哑巴,无商不奸!你们当年巴结盛京将军,巴结周云甫的时候,跟我有什么分别?东洋不是毛子,咱们是同文同种,都是一样的人种,合作共荣,一起打那些白皮,不好吗?苏文棋,你是留过洋的,见过世面,伱说两句!”
闻言,众人便齐刷刷地转过目光,看向坐在主位旁边的年轻人。
人所共知,这年轻人,便是苏家的小儿子。
苏文棋确实太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面白如玉,红唇皓齿,言行举止,文静秀气,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完全不像他父亲那样粗犷豪横,真格是北人南相、男生女相!
苏父早年自费送他留洋深造,西洋三年,东洋三年,专攻商科经济,见过世面,六年期满,学成归国,接手家里的钱庄生意。
这小伙儿虽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可平日里却总是身着长衫,头戴黑色瓜皮帽,看上去十分传统。
其实不然,留洋六年,他早就把辫子剪了,戴着瓜皮帽,垫条假辫子,无非是为了免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要把那帽子一掀,里面是啥?锃光瓦亮的大背头!
白宝臣问话,苏文棋不能不理,可刚要开口,却猛然听见屋外响起一阵滔天声浪!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纷纷凑到窗前观望外面的情况。
却见窗外的街道上,各色标语、传单漫天飞舞,大概有数百个年轻的新式学子聚成一团,人声鼎沸,大声喊着诸如“救亡图存”
、“支持国货,抵制东洋”
之类的话,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白宝臣听到“抵制东洋”
之类的说辞,更是怒不可遏,骂道:“一帮小屁孩儿,朝廷还没说什么呢,瞎起什么哄!”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街面上枪声四起,不远处的巡防营冲杀过来,学子们霎时间一哄而散。
白宝臣见状,心下放宽,不由得冷笑一声:“螳臂挡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却见苏文棋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环视众人,不卑不亢。
“会长,你跟鬼子合作办厂,我一个晚辈,没什么可说的,但奉天商会,说到底,还是奉天人的商会,希望你的屁股别坐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