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北京城,郕王府内。
刚刚从深度昏迷中醒来,冷静了小半个时辰的郕王朱祁钰,此刻正歪在床上,倚着靠枕,对王妃下达了一连串的奇怪命令:
“成敬呢,去叫成敬来。再安排人伺候我更衣,片刻之后我就要进宫去觐见太后。然后你们去收拾金银细软,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京城。”
郕王妃闻言,伸出纤纤玉手,轻轻贴在朱祁钰额头上,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又将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殿下这也没烧啊。”
听到这话,气得朱祁钰一把拍在王妃手上,呵斥道:“蠢才,啰嗦什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还这么慢慢吞吞的,真是不知死活,还不赶紧按我的吩咐去办。”
王妃梗着脖子回道:“我的殿下,今天是中秋佳节啊,您细听听,外面也是鞭炮声不断呢。”
朱祁钰闻言,苦水都要吐出来了,心里暗暗骂道:什么中秋佳节,今天是土木堡之变暴,大明战神横空出世的日子。
可惜王妃和在场的几名姬妾却不知道,此时的郕王,身体还是原来的郕王,灵魂却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眼前的几个女人,只是觉得自家殿下病糊涂了。
于是朱祁钰提高了声调,带着怒气命令道:“我这一病,你们都要造反了不成。尤其是你,身为王妃,带头抗命,实在可恶,还不赶紧按我说的去办。”
王妃挨了训斥,也不敢再顶嘴,只得下去安排了。
王妃出至外间,命人将成敬叫来。成敬向王妃行过礼,抬脚便要往里间走。王妃却一把拉住成敬吩咐道:“殿下疯了,你小心侍候着。他说什么,你就先应着就是了,若是忤了他,只能是你自己吃亏。”
成敬听王妃这话不像,又不敢反驳,只得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朝王妃行个礼,便随王妃进了里间,给朱祁钰下跪行礼问安。
朱祁钰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便吩咐道:“成先生,请立刻为我拟一道奏本,一会我要带去宫里,呈给太后。”
成敬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殿下,要奏何事?”
朱祁钰回道:“就说我病势沉重,头痛欲裂。请求太后准许,到江浙寻一处山清水秀风景美,有河有湖有温泉的地方,疗养一段时间。若是病能养好了,就请朝廷尽快安排我就藩,若是病不好,就请太后在江浙赐一方吉壤,就地安葬了吧。”
成敬闻言大惊,忙以头触地,带着哭腔劝道:“殿下福寿绵长,何至于此啊。”
朱祁钰起身,亲自将成敬扶起,温言抚慰道:“先生不必难过,我只是让你这么写,并不是说我真的要死了。
你不把奏本写得哀婉一点,悲凉一点,太后怎么会大慈悲,多给我点赏赐呢。先生就在外间书案上写,我这就更衣,写完咱们即刻进宫。”
成敬闻言,只得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妃,用眼神询问:殿下怎么真疯了?
王妃无奈地摊摊手,表示感同身受,但却又爱莫能助,然后便吩咐姬妾丫环们伺候朱祁钰更衣。
成敬只得出至外间,皱着眉头,在桌案上写起了奏本。
朱祁钰倒是心情大好,身边一大堆绝色围着,有服侍着洗漱的,有伺候着更衣的,这简直就是帝王般的享受。
等到朱祁钰换好衣服,来到外间,成敬已经拟好了奏本,呈递给朱祁钰过目。
朱祁钰将奏本细细看了一遍,不禁心中暗暗赞叹:“成敬这人真不愧是正经进士出身,文采真是不错,这奏本写的凄哀悲凉,看得我自己都快流泪了。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竟因为莫名其妙地卷入汉王谋反事,被施了腐刑,成了太监。真可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罪过,罪过!”
木已成舟,空余感叹。成敬却不知道自家王爷想了这么多,只是服侍着朱祁钰上了马车,出府直奔皇宫而去。
紫禁城中倒是一派喜庆祥和,但朱祁钰只是略看了看,便低头不语,只顾走路。
由于王妃事先已经提前派了人到太后宫中通报,所以朱祁钰很顺利地来到孙太后面前。
孙太后待朱祁钰行礼毕,便率先开口问道:“郕王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不好生在家保养,却急急忙忙地进宫来了。却说你忽然一头栽倒,昏迷了这三天三夜,可叫哀家担心死了,这若是有个好歹,让哀家怎么跟先帝交待啊。”
朱祁钰闻言回道:“让太后牵挂,是臣不孝。只是臣虽然苏醒,却头疼欲裂,病痛难耐。如今臣着急进宫,是想奏请太后,乞一山清水秀之地,休养余生。”
朱祁钰说罢,从袖中掏出奏本,双手呈上。
太后闻言,忙命宫女将朱祁钰扶起,又命宫女取了厚厚地软垫来,放在椅子上,让朱祁钰坐了,这才细细看起了奏本。
等将奏本看完,太后眉头紧皱,看向朱祁钰,一脸关切地劝道:“郕王啊,你想休养可以,若是嫌王府闷,哀家赐你一处好园子就是了。干嘛要大老远地跑到江浙去呢?”
朱祁钰早知有此一问,忙答道:“太后容禀,臣向来身体不好,尤其怕冷。冬天一到,便分外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