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走到案前坐下,右手撑着脸颊,偏过头来看他,道:“太子殿下派些属官前往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又或者,还要博些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的贤名。
晏希白半垂眼眸,道:“本宫不信神佛,他们说众生皆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本宫是宁要强求也不愿得不到之人。身居高位,总有一些事情需要做给别人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本宫在乎的,每一个百姓的生命本宫都在乎的。”
“那殿下,我陪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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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望舒打了个呵欠,有些乏倦,但也只好强撑着困意。
晏希白将手中书卷放回,道:“时辰不早,我送戚娘子回去歇息吧。”
望舒轻应了声,站起身来收拾衣裳,扬了扬身后灰尘,随晏希白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宽阔的宫道上,聊到酣畅淋漓之时,他开玩笑般说道:“望舒曾说,如若楚将军有了心爱之人,你便宁可不嫁。怎么,望舒是不喜欢他么?”
望舒摇了摇头,“不喜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此八字便困住了许多人的一生。我与楚凌云在娘胎中就被迫定下了婚约,小时候阿娘总是指着他说,望舒,可记好了,那便是你的未来夫婿。”
“当时迷迷糊糊吧,也不懂什么是夫婿,什么是婚约。”
“门当户对,他长得不错,又争气,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像有这么一个夫君,倒也不赖。
“可先不说品性如何,我打小就没与他见过几面。简直是,谈何喜欢。”
可上辈子,当他牵着哑女的手,望舒才觉得守了十几年的婚约就是个笑话,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个人都会不爽。
她落不下这份面子,百般刁难,到最后两败俱伤。
晏希白没来由感到欣喜,他结结巴巴地说:“戚将军武功盖世,长相英武不凡,又会说笑逗,柔嘉说,很多贵族女郎都喜欢他的。”
复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若是望舒不喜欢楚将军,便…便退了这门亲事,莫要委屈自己,若家中长辈不同意,本宫替你劝说一二。”
“殿下,我不喜欢他这般鲁莽的武夫。”
他错愕地抬起头,“本朝人素来尚武,那,那戚娘子……”
她轻快地说:“我喜欢殿下这样的。”
晏希白霎时红了脸,像是被噎着了一般,剧烈的咳嗽后,他说道:“可是我,我自小体弱多病,也不会骑马射箭,不通音律,在宴会上更是不会玩些雅歌投壶、双6、射鸭的游戏,我连打马球都不会。我,我还嘴笨,不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他埋着头说了许多,紧张到重复多遍、甚至语句不通。
望舒往前大跨一步进了宫殿,随后转过身来,“可是殿下,我到了,改日再见。”
说罢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也不知身后人是何等窘迫。她见晏妙年还在抄书,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舒畅。
晏妙年一只手撑着下颚,顿了,幽怨地看向望舒,“你们刚说的话,本宫都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你抄完书了没。”
说出口后才忽然惊觉,她们好似又回到了往日闺中密友时,可以开玩笑互相取乐,可以假惺惺地嘘寒问暖。
望舒索性向她走了过去,拿起案上洋洋洒洒、凌乱不堪的纸,只消看了一眼,便下断言,“你这又是找的哪个抄书匠,一看这字迹就不一样。”
她嘟囔着说:“我没有,真是自己写的。”
她见望舒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忽然大声嚷嚷:“你不会真的喜欢太子吧?”
她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数落道:“他这种人呆板、无,天天让人家抄书抄书,还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咯血晕倒,他虽然是长得是赏心悦目了些,但好看也没有用啊。你想想要是日后他继承皇位,后宫佳丽三千的,你忍得了?”
望舒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人挺好的呀,我就是喜欢他,你能奈我何?”
她拍案而起,“不行,我不要你当我嫂嫂!”
望舒属实被吓了一跳,上辈子怎么不见她这么大意见,仔细打量着她是不是哪里变了,却骤然看见她腰间的虎形玉佩,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察觉到望舒目光后,她掩耳盗铃一般将玉佩藏紧。望舒趁她不备,俯身拿过来一看,内心错愕,“这不是我长兄的玉佩么?伯母还说过要让他留给未来媳妇,怎么在你这儿……”
她支支吾吾地说:“什么长兄,媳妇儿,我听不懂,这就是我的。”
望舒板着脸,逼问道:“你撒谎,说实话。”
她有些羞恼,“这就是兰成打赌输了,押在我这儿的。”
望舒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仔细思索,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上辈子大兄从边塞归来之时,立下赫赫战功,家中给他介绍了诸多京城贵女,谁知他一个也看不上,谁都不愿娶,伯父都想找人压着他的头拜堂成亲了,可他却自请去镇守边关。
后来……后来与贼寇殊死搏斗之时,废掉一只右手,从此成了只会纸上谈兵的武夫子,一生潦倒。
望舒试探性地问:“可你都快与殷二郎成亲了,还留着其他男子物件作甚。他欠你多少银子,我出手替他赎回。而且他寄信回来说,已经在边塞与一个小娘子私定了终身,这东西是要给我未来嫂嫂的。你大方些就不要强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