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从马棚里喂完饲料回来,华公子欲言又止看向他,还暗扯拖住的手。
“干嘛。”
郁衍低头看了眼,他讨厌同人有肌肤接触。
小公子一反平日小老头的淡定,有点慌神,鼻音都出来了。
“我……我从马棚边捡了条小狗狗,可管家不准我养,说快要死了,可怎么办呀?你看,它会跟藤萝一样死吗?”
华公子手里捧着的,与其说是幼犬,不如说是条蠕动的大虫子。
这玩意估计出生不到几日,皮皱巴巴的搭在脸上,也像只红皮老鼠,估计是感受到了温暖,它细细的小尾巴左右摇晃——难怪人家说狗腿子,这才刚出生,但作为狗该有的天性无师自通的保留着,只是丑成这样,再多的讨好也是适得其反。
郁衍一看,移开目光,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打算:“你管家说得对,确实要死了,太虚弱了,估计还有病,你离它远些。”
眼泪挂在华小公子眼帘上,他大声争辩:“我不!他没病!你看他尾巴还在动呢!”
“那是垂死挣扎,那不然它怎么就一只在这,母狗怎么不要它?就是它完全没法跟其他兄弟竞争,所以才被抛弃了。”
华公子捏紧拳头:“可,可夫子说万物有灵——”
小狗身上粘着泥巴,郁衍双手抱臂,半步不靠近:“得了吧,那你救得了一只,救得了所有么,就连这只,你都无能无力。”
小狗虽然看不清听不着,冲有味道的地方一点点拱去,靠着小红鼻子拱来拱去找奶喝。华公子蹲在地上无能为力,他对同窗的话满心不服,很想反驳,但偏偏无从辩起,只能干巴巴抱着狗,同那只小玩意不分伯仲的可怜着。
郁衍言尽于此,也就不管了,他假意散步,照例在水牢附近走了一圈。
水牢外头守卫巡逻交替的时间每日都不一样,每个环节都无懈可击,十二个时辰里都找不到可抓的漏洞,硬劫的路看来是行不通的。
那只能再找法子了。
他回到学堂时,华公子还蹲在远处,只是身边多了几个小孩,一起六神无主着。
郁衍收拾好东西,冷硬的目光扫看过去。
今早去后山学采药时,药夫子因事离开了一小会,中途树下窜出只小青蛇,其实那蛇没毒,顶多指头大小宽,牙都没长齐,肯定是被采药的动静吓到了,但这群小孩被吓傻了,哪分不清有没有毒。
华小公子考虑到自己是里头最大的——他已经满六岁,是奔七的大哥哥,有责任保护更小的弟弟妹妹,不由分说挡在郁衍面前,手上抖抖索索起招,要年纪小的先走。
被这样护在后头,当时郁衍第一反应,就觉得这孩子完了,又是一个被仁义道德教坏脑子的小可怜。
小孩抽咽不止的声音,断断续续,让人没法冷静去继续思考营救之法。
他从不多管闲事,但同样,他也不喜欢占人便宜,去欠人情。
哪怕这份人情,是别人多此一举出的善意。
*
“盟主,盟主……?”
武林盟下分十二星宿,今天天机与破军回盟汇报追踪郁衍下落的进展,行到廊宽檐深处,商应秋稍抬了下手,让两位暂且收声,自己停住脚步,缓缓看向院内的方向。
七八个孩子里,人们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郁暮春。
这孩子的皮肤白得几乎要融化在阳光里,如丝般绸亮的乌扎成个小髻,可爱是可爱,就是表情不大好,满脸都是与自己长相格格不入的桀骜冷漠。
虽然脸臭,小小年纪还学人家蹙眉头,但别说,这孩子指使起人来还真像模像样的,一会让这个去倒热水拧干毛巾,一会让那个从牧场挤碗羊奶回来,还用手沾了沾奶,试探的支了过去。
小狗闻到奶味,浑身都像有了气力,急不可耐的伸出舌头。
被添了个正着,小孩僵了半晌,但还是一脸嫌恶的忍着,继续喂了几口。
不挺正常一孩子么,难不成那魔头儿子身上,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位堂主收回视线,继续道。
“那我们是否要增派人手去几大渡口守着?万一魔头向东出海……”
四周静谧,青年乌黑衣,一半身影笼在廊影下,拨动着的佛珠上沉浮着明灭的光斑。
“不必了。”
第1o章盟主的小灶
人一旦没有自知之明,不是麻烦自己,就是烦恼他人。
就像华小公子,也难怪他家管家坚决不让他碰猫狗,这孩子鼻子不太好,碰着毛就喷嚏连连,却偏要蹲在他身边,兴致勃勃的看小狗怎么舔奶的。
小狗抓着他的手指不停吸,直到肚皮鼓出一点圆,他能感觉到指尖那股急切到接近蓬勃的努力,可以想象等长大后,它的上下颚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也许会成为一条不错的猎犬。
郁衍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为什么,只是以前,在自己真的很小的时候,他曾养过一只这样的小东西。
说养也不对,那只猫是自己从屋檐下跳下,屈尊降贵一样,一步步来到他眼前的。
那猫儿与眼前的小丑狗没有可比性,说可爱百倍也毫不夸张,那鼻子是浅浅的粉,皮毛是层暖绒绒的橘色,双瞳比宫中最珍贵的琥珀还要闪烁动人。
除了吃,猫儿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成毛茸茸一团的样子,睡醒时会一边伸懒腰,一边弓起背用柔软的背部去蹭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