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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奴 躺 在 白 云 深 处涅 槃 解 脱 了(第1页)

奴象一个背井离乡的衰迈老人,在天涯海角飘泊了一辈子,临终前,忽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支配了奴,鼓起了残阳的余晖,循着自己的足迹和故园的泥土气息,千里迢迢,历尽关山险阻,奔向自己的归宿地,然后怀着安宁快慰的心情,好似仰卧在绿葺葺的草茵上,仰望蔚蓝崇高的天穹,安静舒适的闭上了疲倦的眼皮,慢慢的,甜甜的睡着了。一切人间悲欢离合,世事沧海桑田,都完全隐逝了,寂灭了,留下来是空空的,乃至无色无空,无我,亦无一切身外之物,什么也没有了,这才是真正的涅槃。然而却有一位忠心惓惓的女伴永远留下来了,她陪伴了哀家大半辈子,为奴忧,为奴喜,处处保护着奴,保护大宋中兴一统。她耗尽了心血,当哀家还能艰难上路的时候,她却再也起不来了,当卢益和辛企宗到来的当晚,张姐的病势越沉重了,直至临终,她的脑子是清晰的,思虑是周密的,她握紧了奴的手,并没有流下一滴泪,却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说道:

“太后,臣妾没法跟你下浙西了,朝廷已经派人来迎奉您回銮,此去前途谅来没有什么灾难了,这是给奴的最大安慰,奴可以放心的去了,放心,放心。”

她的话越说越轻,头一歪,闭上虚肿的眼皮,似乎再无声息了。奴放声大哭,叫道:

“张姐,张姐,你醒醒,你醒醒,奴少不了你啊。”

宫女掐了人中,过一会儿,张夫人又醒了,脸上依然挂着丝丝笑容,说道:

“太后别哭,臣妾在哩。”

她示意宫女们退下,然后拉住我的手,轻轻说道:“太后,您知道吗,自从兵变垂帘之后,皇上有些变了,潘妃实际上已打入冷宫,回去后,您要保护她,就像臣妾当年保护您一样,她已向我说过,回去之后,仍要留在隆祐宫侍候太后,您就答应她吧。要知道,现在宫中还没有一位正宫娘娘,为了争夺皇后的荣光,会有人撺掇妃嫔干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来,就象当年郝随等人为刘妃谋害您一样。”

我含泪道:

“张姐,你放心吧,奴会爱护潘妃像自己女儿一般,让她跟在奴的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还有太后您自己。”

张夫人又费力地说道:“这次在江西几次三番的险乎送了命,都怪皇上太荒唐,把您安置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这个康王,虽则年轻,心肠很硬,靖康年间,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老皇和少帝在围城之中,日夜盼望他提兵来救,可是他按兵不动,对父兄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太后,您是个仁厚的圣人,待人宽洪大量,当年不计较郝随,今日想必也不致于埋怨皇上。回去之后,切勿提起江西受难的事,轻轻一笔勾销了吧,也许皇上已经后悔了,那就更不要提它了。两宫之间切勿有嫌隙,有了要赶快弥补消除,臣妾不在,没有人能在两宫之间沟通隔阂了,想到这里,天哪,臣妾还不能死,可是大限已到,无可奈何,太后,您珍重吧。”

说到这里,张姐泪如泉涌,奴也伏在她的身上,抱住她,决不让她走,我哭道:

“张姐,别丢下奴,别丢下奴啊!”

然而张姐的身子渐渐冷了下去,她终于离奴而去了,她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睛半睁着,似有许多丢不下的心事,我用手绢替她拭去泪水,轻轻合上她的眼皮,悲泣道:

“张姐,你安心去吧,奴没有多少日子也就要跟你来作伴了。”

匆匆安葬了张姐,奴亲自写了神道碑,命州官在墓前树了华表,勒石纪念。墓碑上题了斗大的几行字:

大宋哲宗、道君皇帝师父昌国夫人张氏

之墓

隆祐皇太后御笔

建炎四年七月二十四日立

从墓地凹来,哀家就携了潘贤妃,由大臣和御营将士及内侍押班邵成章等护卫着,抱病启程了。然而奴还没有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只觉天昏地暗,景物惨伤,处处都似有张姐高大的身影在晃动,那高耸的颧骨,那刚烈的性格,那人的才学见识,那舍己为人的美德,叫奴永远难忘。

行行又行行,奴不时回头,望断了云山,也不能再见到张姐了。一路上,奴的泪水不曾干过,经过抚州、上饶、衢州,终于在九月间抵达越州(绍兴),这时,从明州(宁波)下海去温州逃避金兵追击的皇帝也早已回到越州,张才人和小妞儿吴氏都已晋封为婕妤和才人。皇帝率领妃嫔、大臣在行宫大门外恭迎哀家回銮,劫后余生,如同隔世,且悲且喜,不胜唏嘘。皇帝早将哀家的隆祐宫安置在州衙内园中,庭前花木荫森,景致清幽。进宫坐定后,皇帝跪在地上,除去乌纱幞头,连连叩头道:

“儿臣不孝,谨向太后请罪,去年在建康时,一时疏忽,不曾料到金人进兵江西,以致太后几乎遭到不测之祸,如今病得这般模样,儿臣羞愧极了。有那不明原委的御史,上书斥责儿臣对太后不孝不敬,儿臣不敢剖白,惟有请太后狠狠训斥吧。”

哀家淡淡的一笑,说道:

“这也是天意,事情都过去了,哀家已经平安回来,就不用再提了。”

哀家到了越州,就象回到了久别多年的故土,奴已病得行走不便,饮食少进,不想再挪窝了,皇帝对待哀家仍然克尽孝道,十二月十一日,是奴的五十八岁生辰,皇帝下诏户部进钱万缗,并且置酒宫中为哀家祝寿,奴也仍然待他如同亲生。但每一念及旉儿的死,和潘妃的被冷落,就会想到怀抱真儿垂帘听政的那些日子,不禁惨然不乐,这道裂痕是终究弥补不了的了,遗憾啊。

转眼过年,到了绍兴元年(公元一一三一年)四月,奴的病势越沉重,一日,宫人邓珠对我说:

“太后,奴婢在家中时,学得用符水念咒,可以治愈百病,屡试屡验,太后病得这样,药石都不中用,可要婢子试一下符咒治病?”

“你,你说什么?”

哀家恍如霹雳震耳,慌忙问道。

“符咒治病。”

她说。

天哪,“符咒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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