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荷听着,踮起脚远远望了过去,也想看看那二位仙家是个什么模样,却意外地瞧见了那白日里见过两面的红衣公子。
她忙揪过身旁还在絮絮点评的那人,“……红衣的那位,就是仙家?”
“可不!”
那人道,“哦,还有一旁那青衣的——”
没等他说完,洛青荷便将灯笼一横,奋力推开人群,艰难地向那两人挤去了。
“都散了都散了,没看这正办差呢嘛!”
该捆的都捆走了,救出来的几个娃儿也由人带去安置了,余下一个差役凶神恶煞地哄着久不愿离去的人群,“再不走就一起抓了啊!”
看热闹把自己搭进去了可不值当,人群纷纷作鸟兽散了,那差役便换了副神情,略带恭敬地问仍站在原地的二位仙家,“咳,犯人们都押进去了,二位仙家是跟着去听审呢,还是……”
谈风月最会端架子的,将银扇一合,简略道:“不必。”
“人赃并获,该招的方才也都招得差不多了,”
秦念久不正不经地往谈风月肩上一搭,轻飘飘地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相信官府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吧?”
沁园镇兴旺,府衙下管十里八乡,这张为善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将这门生意做得长久,若说没上下打点过关系,他可是不信的。
他话说得轻飘,却暗藏着股重若千钧的压迫感,差役额上的汗都快渗出来了,忙点头应道:“一定,一定。”
得了,大功告成。秦念久目送着那差役慌不迭地一溜小跑消失了,扭头问谈风月,“咱们晚上住哪?”
三九借着能显形的咒术施展了通神威,很是费神,已钻回符里养魂去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谈风月斜斜看他,正准备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给挥下去,就听一道女声唤道:“仙家?”
见两人转眼看了过来,洛青荷稍理了理被挤乱的衣袖,落落大方地施了个礼,“二位仙家过路,可是还没找好地方落脚?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家绣坊里头尚有两间空余的厢房——”
古往今来哪有女子会这么问男子的?可她却全没觉得不妥似的,歪头一笑,“还望仙家赏光?”
有能白住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可秦念久早将这姑娘与洛青雨联系了起来,一想起那已被自己用“返清渡化”
送走了罗刹私,便有些手足无措,“呃,可——”
谈风月先一直没注意看这姑娘的长相,现下看见了,也明白了过来,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见她已当他们答应了,错身笑着在前头领起了路,“就在前面不远,‘常满绣坊’便是!”
洛家人吃住都在‘常满’,绣坊既是门面也是住家。洛青荷一路将他们引到了小厅坐下,左唤小仆下去备茶,右唤厨房备些吃食,还唤了管家去理两间空房,又转身出了小厅,不知往哪儿去了。
红木椅子上铺着层层锦缎作垫,软和无比,秦念久却如坐针毡,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苦着脸小声埋怨谈风月,“你怎么不拒绝啊!”
“……”
是那姑娘根本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吧。谈风月难得吃瘪,自顾垂眼喝茶,没出声。
也不知那姑娘做什么去了,只留了他们二人在这里……秦念久左顾右盼地望了一圈,只觉得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要不,我们趁现在溜吧?”
那变作了罗刹私的洛青雨虽屠了满村人,可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女儿,人家的姐妹,如今她魂魄还在裂分红莲地狱中受难呢,他怎好在这儿安安生生地喝她家人奉的茶,坐这锦缎铺的椅?
说干就干,秦念久噌地站起了身,提伞就准备往外走,可还没跨出门槛,便与浩浩荡荡赶来的一大家子人正打了个照面。
“仙家!”
蓄着长须的洛老爷大步走在最前面,一见秦念久便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座位上带,“快请坐,快请坐!”
“……”
秦念久无法,只得僵滞地坐回了原位。
“方才外面热闹,已有下人细述过二位仙家的事迹了,原还想差人去请的,不想青荷竟已做主将二位带回来了!”
洛老爷激动得连连摇着秦念久的手,“是我洛家有福!”
洛青荷站在洛老爷身后,咧嘴笑出了两颗虎牙,提醒父亲道:“还是快说正事吧!”
却是哥哥抢着开了口,“不瞒二位仙家我家还有一个小妹唤作青雨……”
越急就越说不清楚,还是媳妇拦了他一下,让他说慢些,他才稍缓了些劲下来,道:“我家还有一个小妹,唤作青雨,于幼时走失了,母亲身子也因此愁得不见好……刚听说那张为善家的……真该死!二位仙家该是很有些本领在身上的,可否帮着查查算算,小妹如今身在何方?”
“这……”
秦念久张了张嘴,语塞得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拿眼神求助谈风月,“她……”
谈风月也只能接话,“既是在镇上走失的,可等府衙审过那张为善——”
哥哥无不惆怅地摇了摇头,“做拐子的,经手的孩童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哪能记得我妹妹一个?若青雨真是被拐的,多是被卖去……唉,多年来家里差人各城都去寻过……楼里、院里、里,都找过了……是苦寻不得啊!”
洛夫人从进门起就在落泪,衣襟都已湿了一片,哀声道:“怜我青雨,那么小……她开蒙晚,丢的时候……连话都还不会说……只勉强识得自己的名字……若是落到狼窝里去了,可……可怎么办啊!”